范雎牙關緊扣,強忍骨骼慟顫,『固幹削枝』,這四字之謀、出自他的口、如今卻要傷在從舟的身上。
秦王向宦侍一示意,宦侍即刻端上一瓶毒酒。秦王向范雎走近幾步道,
「前幾日那王副將的突然出現與指證,只怕也是嬴市與嬴淮設下的圈套,要轉移寡人視線、也欲置你於死地,
「範相當年在魏國時,就曾被這嬴淮嫁禍栽贓、險些殞命。今次他又尋人假意指證、欲令你我君臣反目,範相連番受其所害,是以……
「這毒酒,寡人便讓範相親自餵嬴淮服下,也令範相可以一報新仇舊恨。」
…………
虞從舟身上一冷,眼神失焦了一瞬。秦王竟要哥哥親手毒死他……
這樣的結局對哥哥來說、太過殘忍,只怕將來,這一幕會永遠螫伏在哥哥的夢魘裡。兄弟相換、本是為了一場救贖,逝者無哀、卻要留那樣的折磨給活著的他?從舟心中驟痛。
嬴淮皂白分明的眼中倏地掙滿血絲,但在秦王凝視中、又不得不接過那青瓷酒瓶。他身形微晃、緩步向從舟走去,每一步都彷彿山石墜隙、壓碾在他心上。
怔怔立在從舟面前、嬴淮雙手顫抖,眼中陡然衍出淚霧,幾乎就要把持不住。
從舟大驚,若哥哥此時流露半點親情傷哽,被秦王等人瞧出端倪,必定是九死一生。他立時挺起脊樑仰著臉,眸光狠厲地盯住嬴淮,響聲罵出,
「范雎!你一介魏國草民、不過客居秦國、豈容你來插手我大秦王室之事?!」
將將語畢、從舟猛地一張口,奮力咬上嬴淮的手,將他的手背咬出淡淡血痕。
這一罵、頓時喝醒了嬴淮散亂的心志,而那一咬,替嬴淮的手間顫抖尋了一個合理的掩飾。
嬴淮潸目望進他眼裡,當即懂了他的苦心。一雙兄弟,不能同墜無間,懸崖緣口,他若不自持、便是枉負了從舟的犧牲。
眾人未料虞從舟被牢牢縛住還敢襲人,立時有侍衛上前將他控住、揪住他、往牆上猛磕一記,鮮血從他額角悴落。他受此一罰、好像收斂了怒性,重又靜靜地跪在一邊。
秦王也驚了驚、見范雎臉色泛白,長眉一攏道,
「是寡人大意了,只想著讓範相親手報仇,倒忘了範相從來只是文官,做不得殺人餵毒的醃臢事。」他對身邊幾名侍衛說,「還是你們去吧。」
幾名侍衛上前,因擔心虞從舟又會咬人,用手緊緊扣壓住他雙肩、令他不能動彈。另一人掐開他的嘴,提起酒瓶就要給他灌酒。
從舟心中反而稍慰,畢竟秦王沒有讓哥哥親自殺他,來日、哥哥至少能少這幾分糾結自痛。
而嬴淮佇立一邊,看著弟弟被三個下人壓在地上逼灌毒液,他胸中吸不到一絲氣、只覺痛鉸五臟。
從前,他總是覺得自己生平悲慘,五歲失了父王母后、被逼逃出宮廷… 但至少在那五年中、他曾是大秦的王之驕子。
可是從舟呢?
他生在異鄉、沒有得過一天王室尊遇。
父王甚至都不曾知道有他這樣一個子嗣、更不曾為他取名冠姓。
從舟這一生,連名字都只是一個隨遇而安的奢盼。但他又何嘗真的隨遇而安?從舟常常自悔、認定是自己害死了母親、逼死了養父,但其實那些都與他無關,是命運落筆太狠、將他們與他一步一步逼至黃泉。
而如今,從舟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得以為自己冠上嬴姓,卻是為了替他去死。幫他化解秦王室兩代的恩怨。
嬴淮只覺一顆心被逼在刃上。從舟是他的親弟弟,就算史冊無名、宮闈無痕,但他再如何也是父王最後的血脈、是大秦王室的子弟。就算命運一再傾軋逼迫、他救不下他、但至少不該讓他屈辱地死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