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敢回莊住這件事,虞從舟從前常去楚天莊時,就聽莊內的下人們說過。沒想到「相剋」之說竟是謊言,還是楚將軍和江妍一起想出來的謊言……
姜窈真的是他們的親人嗎?他們為何會如此狠下心來?但若不是,他們為何又要認下她,江妍臨終為何又會那般放心不下她?
虞從舟把懷裡紙片般的人兒抱的更緊些。還記得、他第一次知道她是楚家麼女身份的那天,她眼淚大顆大顆的掉,認定自己剋死父親、又剋死了姐姐,那時她低喃,「這次我真的沒有進莊,一步都沒敢踏入,為什麼還是會這樣?!」
當初一個騙局、一句謊言,卻叫她一生心竅留疤。他們究竟為什麼要這般騙她?
「小人那時在書房外零星聽到,」他聽見楚伯道,「老爺說,『總得找個藉口掩飾一下… 姜窈畢竟不能常住在楚天莊裡』… 」
既然是家,為什麼住不得?既然是親人,為什麼需要藉口?虞從舟看著姜窈沉睡的容顏,暗暗苦笑,原來對她殘忍的人、不止他一個
……
他讓楚伯下去休息。正準備給姜窈敷外傷藥,他視線掃過放在榻邊的她的那根軟劍。這幾天他常常會看著它發呆,想像她若舞起這銀劍,會有一番颯爽英姿、還是一副可愛旖旎?
但只怕、等她醒來,決不會再在他面前無拘無束地舞一場劍……
他伸手牽過那軟劍,食指撫上劍柄竹飾,拇指一捏一轉,劍身立時抖擻成形、堅硬銳利。是一把好劍呢,尤其適合女子暗攜防身。
只是那一瞬之間,他望著劍身,突然渾身一僵、彷彿冰水襲來,掀亂他所有思緒。
既然楚姜窈從未對他流露過會武功之事,也從未向他提及腰帶亦是軟劍的秘密,那麼、他又是怎麼知道這劍中微旋竹柄、即可成劍的機關?!
他覺得頭很痛,努力追憶回去,似乎一個女孩在冰面上向他走來。他閉上眼,想看得更清晰些。黑暗牽著他的視線,不停掠過那些在夢境中見過百遍、卻愈發朦朧的情景。
他聽見那女孩甜美的聲音說,「冬日也有蓮花就好了。」
他在心中輕輕的應道,「若是有劍,便可在冰上刻冰蓮… 」還未說完,竟發覺自己與夢境中那聲對答重聲疊句,宛如迴音。
那女孩嘻嘻笑著走近他,從腰間抽出她的銀色腰帶,將翠竹裝飾的那截帶扣放在他掌心裡。
這女孩在他夢裡許多地方出現過許多次,他總是看不清她的容顏,每次醒來、硬將江妍的面容代入,卻總覺牽強附會,並不妥貼。
這一次,她終於靠他那麼近,幾乎依進他懷裡,她的臉龐就在他面前,他努力抬頭,仔細看去。
她純純地笑著,沒有預警地在他眼前蕩漾開來,那麼清澈透明,像是冰天雪地中一株溫暖的夏蓮。
而那眼角眉梢,儘是他說不出、道不清的熟悉。因他終於看清,那女子、在夢中圍繞他多年的女子,竟是窈兒。
是他牽掛在心,逃避在心,懷疑在心,愛恨在心的窈兒。
他淚水泫然,而她還在他腦海中不依不饒,仰頭一笑說,「這是我的劍哦,用手指旋轉這截竹飾,這軟劍就會變成真的劍,不輸青銅劍的呢。」
虞從舟猛地睜開眼。原來那些都不是夢,那般真實,所以才會在他夢中輾轉不去。他看向手中同樣一柄劍,原來這劍中的秘密,她早已告訴過他。但在牢中,他扯出這劍,利尖直抵她的額心、怒斥她始終欺瞞時,她跪在他腳下,無語凝噎。
她能怎麼說,說他們有過前塵往事,求他能夠憶起?
他撫過她的發,將她的側臉壓在肩窩。在夢裡、她也是這般靠著他的肩說,「你叫小虞兒。」
「那你呢?」他想起自己曾那麼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