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全然未料范雎竟說得如此直截了當。那畢竟是他的胞弟、生母、和母舅,更何況、每一個都是秦國權勢中天之人。
范雎不待絲毫猶豫、又道,「王室之事,猶如百年老樹,若枝葉繁密、必定外強中乾,主杆日益負重、卻反而杆形難現、主神難聚。王上要使自己主幹強勢、必須削枝、方能固杆。」
「固幹削枝」、這四個字果然深深打動秦王,那似乎是他盼望多年、又始終想不清、不敢想的事。范雎見秦王神思遊離恍惚,即刻俯首更低、虔誠道,
「臣明白,臣今日所言,是匡君王行忤逆之事、更是置尖刺於皇家骨肉之間。但若王上信臣、用臣之言,必定有益於秦國。
「至於臣… 即使今日言之於前,明日伏誅於後,也在所不辭。 」
范雎語帶愴然,而每一個字又極具定力。秦王立刻被他的情緒感染、急忙扶起他低跪之身、卸下最後一絲防備,向他詢問可行之計。
「離間。」范雎吐出兩個字,「王上也是宣太后的親子,只不過少年時被送去燕國為質子、疏遠了母子之情。如今只要讓宣太后相信、公子市有了反心、早已出乎她的控制,她必定不會再親睞他,王上便可尋機會絕了公子市的王儲之位,甚至、殺他以絕後患無論如何,對此三人、離間之後再各個擊破、便容易很多。」
君臣二人正商議著,侍官傳來急報,「寧妃被押至天牢的路上、奪了宮衛的短刀,已割頸自盡了。她宮裡那侍衛亦觸牆自絕。」
秦王對范雎之辭愈加深信不疑,「原來最深的暗間,真的就在寡人身邊!」
范雎暗暗慶幸、又算準了這一回,寧妃果然是趙王安插在秦王身邊的暗間。他不過捏造了一些偽證,就足以令她憂懼受刑逼供之餘、會牽連他人,居然自盡以絕後患。
趙人剛烈、秦人硬骨,果然箴言。
「以後朝中諸事,寡人必相問於你。」他聽見秦王幽幽道。
秦王靠近他,用指腹抹開他腕間被鐵鏈磨出的血跡,一抬手,逕自塗上自己的左手背、殷紅觸目。
范雎大驚,血汙濁濁,怎堪折煞君王身。而更令他不能相信的是,秦王盯著那抹殷紅、緩緩抬起左手,以雙唇相觸,竟將他的血嘗於舌尖,
「寡人這一生,沒有嘗過血的味道,卻一生都在生死邊際上爭著命和權。寡人今日第一次嘗到血的苦澀,是你的血、是你為寡人流的血。寡人是以絕不忘與你之約。」
☆、心腹勁敵
次日,范雎獲釋回府,秦王宣其無罪,甚至派了御醫為他診療刑傷。
蘇闢亦被放出牢獄,第一時間便趕至範府。待那御醫走後,蘇闢方進了范雎寢室,叩行一禮道,
「範大人究竟對王上說了些什麼,王上居然、放過我們?」
范雎容色虛弱,眼睛仍然透亮,「沒什麼,也算實話。我對王上說,此番效仿前人圍魏救趙,是為得信於趙,若能與趙國結盟,才能真正使齊國為秦所控。」
「齊國?」
范雎靠在榻上,飲下旁邊一碗苦藥,蒼白的雙唇染成淡淡褐色,「這些年秦國佔了齊國諸多城池,但趙國隔在秦與齊之間,秦對齊鞭長莫及。若不與趙人結盟,只怕所得齊地盡成雞肋。」
蘇闢臉上慢慢鬆了疑雲,范雎又笑說,「如此說王上倒也信了。如今卻有一樁難事。」
「何事?」
「王上限我半月之內與趙國達成盟好,否則仍要拿我問罪… 但我曾在趙國做過多年臥底,此時就算拖了這副殘軀勉強去到趙國,亦難解趙人心結,又何談玉成盟好。」
蘇闢凝了凝眉,忽然一抱拳道,「範大人若信得過蘇闢,蘇闢願前往趙國,議談盟約,定不辱使命。」
「蘇兄果然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