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彎低一膝、半跪在她身前,雙手輕輕地圈住她,將臉埋在她的懷裡。
他感覺到她的手指柔柔地纏上他額際逸出髮髻的捲髮,一圈一圈在指節上廝磨圈繞著,帶著幾分頑皮、幾分悵然。
忽然虞從舟抬起頭,帶著略有激動的眼神仰看她問,「你… 你方才說了什麼?!」
「我?我什麼話也沒說啊。」
「不是現下,是方才、我摟住你之前… 你說……」
「呃?我說,『誇張誒,從舟哥哥你怎麼哭了?我又不疼的』。」
虞從舟眼中依舊含著水霧,卻漾起痴痴的一抹笑意,臉上奇怪地帶著一絲感恩的表情,
「誰說你忘了我?!你明明還記得我一點點的,至少、你心裡還記得我的口頭禪!」
從舟癲癲、臉上涕笑皆有。
窈兒懵懵、神色啼笑皆非。
他忽然起身坐在她旁邊,一把將她拉過,緊緊按入懷中,那般力氣彷彿一雙扣鎖,令她動彈不得。
卻不知、姜窈的側臉撞上他肩頭的那一刻,她似乎被一道閃電擊中,面上疑惑懵懂的神情慢慢轉了平和,眼中卻不由自主地溢位淚來,彷彿清晨在花蕊中開出的第一朵露珠,不知從何而來、不知為何而盈。
她的淚珠半晶半透、冰冰涼涼,翻滾落下後,只是極輕地觸沒在虞從舟肩頭的錦衣上,慢慢滲入、杳無聲息
……
兩人靜默地坐在屋裡。外面的戲聲時高時低,一聲鼓響、戲文正唱到一處絕殺時,他聽見窈兒輕聲地問,
「那人… 為什麼要殺我?」
虞從舟聞言緩緩鬆了鬆手,面色微有緊張。窈兒從腰間拿出那支拾來的箭簇,見上面刻了一個秦文字元,她皺眉道,「那人好像是秦人?」
他該怎麼跟她說、說他都不確定的她的過去。但如今已有人要將她逼回絕路,若她絲毫不知情,只會更危險。
他穩了穩身形,從她手中取過那支箭簇,神色儘量平靜道,
「窈兒,你聽我說……你失憶之前,很可能是暗人。」
「暗人… ?」
「就是潛伏的間諜。」
「間諜?我只是個小乞丐… 」她的眼光疑惑而散亂,好像迷路的小鹿,頓了一會兒又自言自語地猜測說,「難道我出賣過秦國,所以秦人要殺我?…不可能,淮哥哥在秦國,我為何要出賣秦國,那會害了他。」
從舟握住她冰冷的手,心思彷彿盪在沼澤中的船,不能進、不得退,稍有掙扎只怕會深陷泥澤,
「不是你出賣秦國。而是……你曾是秦國的間諜,潛伏在趙國。」
楚姜窈瞪大眼睛,惶惶看他,半晌捱出一個試探的笑,「你… 你說笑的… 」但見他眼神深沉,毫無笑意,她那點閃爍的笑容倏忽冷卻,嘴唇微微發抖說,「若我真的是秦國的… 為何秦人倒要殺我?」
「因為你身份暴露。廢棋必死。」
廢棋必死… 她眼中湧出點點淚光,臉色愈漸蒼白,她慢慢向床角挪了挪,貼在牆邊,目光看向他腰間的劍,灰著眼神道,
「我是秦國間諜… 你是趙國上卿……那你,也要殺我麼?」
終於她還是問了,虞從舟深深嘆了口氣。自她醒來,他始終不敢提她失憶前那最後一段過往,但她真的問起,他只能直面,不想欺騙。他斂衣起身,哽聲說,
「我殺過你。我殺過你兩次。你會失憶,是因為我要殺你,你左臂殘廢,也是因為我曾對你動刑。」
一滴淚從她眸中滑落,她怔怔看了他一會兒,又抱住雙膝,更深地低了頭,
「那為何,你現在不動手?」
她看了眼自己的軟劍,伸手去摸,從舟心裡暗暗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