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能含笑九泉……老祖宗待我如親生女兒,我卻曾有不孝之舉,我……”說到這裡,她竟是泣不成聲了。玄燁低頭無語,皇后和妃嬪們的哭聲更慟了。
她們只管哭,也許不是為悲痛,但也實在難過,因為她們的皇上難過,她們也要跟著難過。
玄燁厭煩地揮揮手:“你們都回去吧!全都回宮去吧!不要在這裡加重皇太后的傷心了!”
見皇上發話了,后妃們只好識趣地退出去了,臨走時,還不忘怨恨地瞅一眼站在玄燁邊上默不作聲低著頭的洛敏。隨後,玄燁請皇太后止哀回宮,皇太后疑慮地看看他倆,玄燁苦笑道:“皇額娘請放寬心,兒子會剋制自己。”
皇太后點點頭,終也走了,剩下他和洛敏對著靈柩。小太監捧來金爐,玄燁便面對靈堂,拿起他親筆寫的祭文,一字一句地讀下去。開始還想硬撐著朗朗而讀,後來淚隨語出,終於抑制不住,讀到後來,聲音嘶啞,淚溼胸襟,幾乎不能完篇。
洛敏經特許,跪在他邊上,與他一併誦讀祭文,這是連皇后也沒有的待遇,她用力按住他的手臂,鼓勵他念完。
小太監亦是流著淚舉著火,洛敏握著玄燁顫抖的雙手,在靈前,兩人親自把祭文一頁一頁地焚燒在金爐之中。
祭畢,兩人默默坐守在靈前。千迴百轉,哀思總難撇開,連想閉眼歇息片刻,也都做不到。
“敏敏,皇瑪嬤走了,咱們的皇瑪嬤走了……咳咳!”一聲劇烈的咳嗽令洛敏渾身顫抖不已,連續六十日的侍疾、守喪以及悲痛交織,幾乎已經摧毀了玄燁的身體,五內怔忡恍惚,侍疾時的足疾雖已痊癒,可這些年的操勞,即便是鐵打的身軀,也將那些藏在他體內的病痛一下子全都牽了出來,這幾日的奏摺,都是她在服侍他時,幫著一一看完的。
洛敏屈身向前為他拍背,忍受著苦痛,強顏歡笑道:“玄燁,皇瑪嬤她還活著,她沒有走,她怎麼捨得離開你?她會永遠跟咱們在一塊兒,看著咱們歡笑,看著孩子們奔跑在她的花園……這座慈寧宮,永遠不會少了她老人家的身影……你瞧,她在看著你,你怎麼可以這樣折磨自個兒,讓她難受?”洛敏邊說,邊指著靈柩,最上面掛著太皇太后的畫像,雍容華貴,面目慈祥,嘴角似乎還帶著微微的笑。
這裡每日都有和尚、道士上堂拈香,靈堂內長久瀰漫著香菸,玄燁很虛弱,又經洛敏一番低音之語,產生了幻覺。
“皇瑪嬤,您真的還在麼?玄燁捨不得您……玄燁……”玄燁咬住嘴唇,淚水沿著消瘦的面頰慢慢流下。
不知是不是撐得太辛苦,洛敏不再勸他,竟是一下子抱著他嚎啕大哭,哀婉淒厲,兩人的哭聲交疊著,就連那畫像上的笑容也詭異般地消失不見了,默默地流下了兩道淚痕。
天亮時,奉旨前來慈寧宮為太皇太后舁柩的八旗二三品官員已在慈寧門外等候。將太皇太后梓宮遷往朝陽門外殯宮。發引時,玄燁親自割斷了為他準備的轎輦上的繩子,堅持步行。途中每遇更換抬梓宮之人,他必跪在道路左側痛哭,一直到了奉安處,也一刻不停。
他原執意效仿民間百姓,為皇祖母守喪三年,可經百官士民再三勸阻,洛敏又將太皇太后的遺囑搬到他面前,他才勉強同意改為持服二十七日!
是年四月,玄燁又親自護送皇祖母的梓宮,前往遵化以南剛剛建成的“暫安奉殿”,恭視封掩。同時諭令禮部並傳諭諸王、大臣:“太皇太后祭物,俱照世祖皇帝往例。”'2'
太皇太后已過世數月,宮中的大悲大涼始終縈繞在那幾個孩子的心頭,很長一段時間,玄燁與洛敏都不願再經過太皇太后曾居住過的慈寧宮,玄燁更是不願再從與通往慈寧門的永康左門遙相對應的隆宗門出入。每當必須路過時,便繞道而行,以免觸景傷情,令人心碎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