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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點十分,絮潔總算回來了,新燙的頭髮柔軟而鬈曲的披在背上,懷裡抱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進門就嚷著:
“媽!你看我燙的頭髮怎麼樣?好看嗎?”
本來絮潔就是三個女兒中最美的一個,把頭髮一燙似乎顯得更美,也更成熟了。但,不知為了什麼,鄭季波卻感到今晚的絮潔和平常拖著兩條小辮子時完全不一樣了,好像變得陌生了許多。鄭太太卻拉著女兒的手,左看看、右看看,讚不絕口,絮潔興奮的說:“我還要把禮服試給你們看看,媽,我又買了兩副耳環,你看看那一副好?”“我看先吃飯吧,吃了飯再試好了,菜都冷了!”鄭太太帶著無法抑制的興奮說。鄭季波想到飯廳桌上那滿桌子的菜,知道太太想給絮潔一個意外的驚喜,不禁讚歎的、暗暗的點了點頭。“喔,你們還沒有吃飯嗎?”絮潔詫異的望了望父母:“我已經在外面吃過了。你們快去吃吧,我到房裡試衣服去!”
絮潔撒嬌的對鄭太太笑了笑,跑上去勾住鄭太太的脖子,在她臉上親了一下。又回過頭對鄭季波拋來一個可愛的笑靨,就匆匆忙忙的抱住她那些大包小包的東西往自己的房裡跑去。鄭太太愣了一下,接著立即抱著一線希望喊:
“再吃一點吧,好嗎?”
“不吃了,我已經飽得很!”
鄭太太呆呆的望著女兒的背影,像生根一樣的站在那兒,屋裡在一剎那間變得非常的沉寂。鄭季波碰了碰鄭太太,用溫柔得出奇的語調說:“走吧,玉環,我們吃飯去!”
鄭太太驚覺的望了望鄭季波,嘴邊掠過了一絲淡淡的苦笑,搖著頭說:“可愛的孩子,她是太快樂了呢!”
鄭季波沒有說話,走進了飯廳,在桌前坐了下來,鄭太太歉然的望著他問:“菜都冷了,要熱一熱再吃嗎?”
“算了!隨便吃一點就行了!”
桌上堆滿了菜,雞鴨魚肉一應俱全。那盤紅燒鯉魚被觸目的放在最中間,直挺挺的躺在那兒,灰白色的眼珠突了出來,好像在冷冷的嘲弄著什麼。鄭季波想起他和鄭太太婚後不久,她第一次下廚房做菜,顯然她已經知道他最愛吃魚,所以也燒了一個紅燒鯉魚。那次的魚確實非常好吃,他還記得每當他把筷子伸進那盤魚的時候,鄭太太總是以她那對溫柔的大眼睛熱切的望著他,彷佛渴望著他的讚美,但他自始至終沒有誇過她一句,他不瞭解自己何以竟如此吝嗇?
他應該已經很餓了,可是,對著這滿桌子豐盛的菜餚,他卻有點提不起食慾來。但,雖然提不起食慾,他仍然努力的做出一副饕餮的樣子來:大口大口的扒著飯,拚命的吃著菜,好像恨不得把這一桌子的菜都一口嚥下去似的。一抬頭,他發現鄭太太正在看著他,猛然,他衝口而出的說:
“這魚好吃極了!”“是嗎?”鄭太太注視著他,一抹興奮的紅潮竟染紅了她的雙頰,鄭季波詫異的發現這一句讚美竟能帶給她如此大的快樂。這才想起來,這一句可能是他生平給她的唯一的一句讚美。離開了餐桌,他默默的想:“這句話早該在三十二年前就說了,為什麼那時候不說呢?”
回到客廳裡,鄭季波緩緩的踱到視窗。窗外的月光很好,這應該是一個美好而靜謐的晚上,夜晚總帶著幾分神秘性,尤其是有月亮的夜。這該是屬於年輕的情侶們的,躲在樹葉的陰影下喁喁傾談,望著星星編織著夢幻……可是,這一切與他都沒有關係了,他已經老了,在他這一生中,從沒有戀愛過,年輕時代的光陰完全虛擲了。
“爸爸!”鄭季波轉過身來,呆住了。絮潔垂著手站在客廳門口:穿著一件白緞子拖地的禮服,大大的裙子襯托出她那細小的腰肢,低低的領口露出她豐滿圓潤的脖子,頭上扣著一圈花環,底下披著一塊霧一樣的輕紗,黑而亮的頭髮像瀑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