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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釋放欒布,固然因為心中有愧(彭越確實無辜),也因為敬重欒布的人格和人品。類似的事,很發生了不少,比如釋放蒯通,赦免貫高。貫高是趙國宰相,因密謀暗殺劉邦而被捕。他在獄中受盡酷刑,也不肯出賣趙王張敖。劉邦敬重貫高是條漢子,在查明真相後,不但釋放了張敖,而且赦免了貫高。蒯通策反韓信,貫高暗殺劉邦,事實俱在,本人也供認不諱,劉邦卻不殺他們。劉邦並不是殺人狂。他的誅殺功臣,完全是政治需要,或者說是專制政治的需要。因此,應該說,是專制主義殺了韓信,殺了彭越,殺了臧荼、陳豨、盧綰、黥布,還差點殺了樊噲。劉邦的一連串屠戮,不過是&ldo;專制政治必不可免的一項作業&rdo;。惟其如此,對於那些手上並無兵權身上又有骨頭的人,則反倒不殺。因為殺了他們並無意義,不殺則可以表示寬容,改善形象,在政治上是合算的。何況劉邦對於那些硬漢子,又確有敬重之心呢!

這就和項羽有些相同。

項羽也是敬重硬漢的。鴻門宴上,儘管范增多次示意而項羽依然無動於衷,但&ldo;項莊舞劍,意在沛公&rdo;,他也並不阻止。可見當時殺不殺劉邦還在兩可之間,有點聽天由命的味道。但樊噲進來以後,事情就變了。樊噲強行闖關,進入帳內,與項羽怒目相向,頭髮上指,目眥盡裂,這形象已讓項羽大吃一驚。聽張良說是沛公的參乘(近侍警衛),便稱讚說:&ldo;壯士!&rdo;等樊噲從容喝完一大斗酒,生吞大嚼一生豬腿後,項羽已為樊噲的&ldo;酷&rdo;大起喜愛之心了。因此,當樊噲回答他說&ldo;臣死且不避,卮酒安足辭&rdo;,並慷慨陳詞,指斥項羽&ldo;欲誅有功之人&rdo;,簡直就是&ldo;亡秦之續耳&rdo;時,項羽不但沒有發怒,反倒已作出了不殺劉邦的決定。顯然,項羽此時已忘了天下之爭,也忘了自己的面子,他心中只是充滿了對一個硬漢英雄氣節的崇敬和讚賞。

這就是審美的態度了。這其實也是那個英雄時代的風尚。我總認為,先秦至漢初是我們民族最大氣的時代,是我們民族古代歷史上不可企及的一個英雄時代,就像馬克思所說的,古代希臘是高不可及和永不復返的歷史階段一樣。對於英雄氣質和英雄氣概的審美欣賞,是這個時代的一種精神。韓信初到漢營時,還是一個小小不然的公關先生。因為觸犯軍法,依律當斬。同案犯十三人,全部已被行刑。輪到韓信時,正好一眼看到劉邦的親信滕公夏侯嬰,便大聲叫道:王上不是要成就天下大業嗎?為什麼要殺壯士!結果,&ldo;滕公奇其言,壯其貌,釋而不斬,與語,大悅之&rdo;。這裡說的&ldo;壯其貌&rdo;,並非以貌取人,更多地還是為其內在氣質所吸引。這是一個英雄時代之人特有的審美直覺,往往一眼就能看出好歹來。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卓異之士在一夜之間由布衣而卿相,得到超常的提拔,又提拔得那麼準呢?

作為這個英雄時代的頂尖級人物,項羽和劉邦當然都是英雄。所不同者,只不過劉邦是流氓英雄,項羽是本色英雄。正如翦伯贊先生論項羽所言:&ldo;他的英勇,堅強,慷慨,坦白和豐富的情感,都是英雄本色。&rdo;(翦伯贊:《秦漢史》,第115頁,北京大學出版社1983年第二版。)遺憾的是,他有勇無謀,堅而不韌,慷慨而不大方,坦白又有些小心眼兒,情感豐富卻又感情用事,過於任性,沒有遠見,這才敗給了喜用智謀、堅韌不拔、豪慡大方、胸有城府、理智實用、深謀遠慮,而且能剋制自己的劉邦。可以說,項羽的成敗功過,全在他那英雄本色。這氣質因為是英雄的,所以有審美價值;因為是本色的,所以無成功可能。項羽可愛也可悲。

韓信則可敬也可憐。韓信的可敬,在於他雖然出身貧寒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