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亡國之君,或失於剛暴,或失於柔懦,……柔懦者,或權臣、或國戚、或宦寺、或女謁,大權一失,威福下移,身雖苟安於一時,而至子孫未有不亡者,是柔懦之亡國又甚於剛暴也。'49'
所以皇上常常使用“寬嚴相濟”的詞語。就此而言,它主要表現為一種政治手腕—權謀層次的東西,一種行政作風的區分。因為在實際政治中,一味寬柔勢必啟臣下窺伺之心,如乾隆元年三月上諭所云:
目前奏摺諸臣,一則曰請寬某件云云,再則曰請寬某件云云,……夫不論其與吏治民生,有益與否,而但覘上之意,以為奏摺辦事之張本。
元年五月戊午諭:
朕御極以來,所辦之事,雖有數件從寬,特因體恤下情,於應從寬者始行從寬耳,……朕諄諄訓誡,而諸大臣等不能仰體朕意,惟逞私臆揣測。
並於日後在《御批綱鑑》中說:
倘滑吏刁民窺見意旨,交通惑聽,流弊伊於何底?'50'
宋神宗勵精圖治,王安石遂以新奇可喜之說雜沓並進。漸至海內棼然,民生重困。蘇軾雲:待事之來然後應之。深得致治大體,不止為當時藥石。'51'
終於透過實踐體悟到“《傳》雲:不密害成”,'52'以及“廓然而大公。物來而順應”,'53'事前不存臆見於胸這樣一些道理。'54'
不過,這樣的“寬嚴之辨”和儒家崇拜的“寬政”,已不是同一個層面上的東西。他在《經筵御論》裡寫道:
夫子歷論堯舜禹湯武王授受之旨,而統之曰寬則得眾,信則民任焉,敏則有功,公則說,寬敏信公乃聖王治世之大本,而必以寬為首,……《左傳》記夫子之言曰寬以濟猛,猛以濟寬,政是以和,蓋因一時為鄭而發此補偏救弊之說。若夫聖王出治,舍寬其何以敷政寧人之本哉?'55'
雍正十三年十月庚寅,上諭:
寬厚二字,非可一概視也。厚民生,紓民力,加惠於兵丁,施恩於百姓,乃為寬厚。朕所以仰承先志,而日夜孳孳者此耳。若夫姑息以養奸,優柔以縱惡,聽若輩貽民害而蠹國事,以待善良者待奸蠹,則適所以成其慘刻殘忍,而為不寬厚之尤者也。
表明所謂“寬”的對立物並不是“嚴”。'56'
從這一角度說,皇上從來沒有改變他的初衷,這特別表現在對國計民生問題的處理上。乾隆十六年江西巡撫舒輅奏:江西省夏月溪澗水發為患,例繫有貸無賑。今則無論夏秋,一遇水發,地方官即攜銀前往撫卹。在小民以為例當如是,望恩幸澤,無有饜時,所費實多無益,亦於風俗有關。六月辛酉,上諭:
舒輅此奏非是。他方偶遇旱潦,雖屬偏災,而所關於民瘼者甚重。竭力補救,尚恐小民或有向隅。……豈得因愚民望澤無饜,豫存裁抑之見?況今當國家全盛之時,……庫有餘帑,倉有餘粟。何必以一方偶需賑恤,鰓鰓計較?且朕宵旰勤求,恫瘝在已,時切於懷,亦何忍以嗷嗷待哺之窮黎,撙節錙銖升斗之米?……舒輅著嚴行申飭。並將此通行各督撫知之。
多年後在《御批綱鑑》(卷14)中寫道:
賈誼首議積貯,晁錯繼之以重農貴粟。其言雖雜,出於管、商,然崇本抑末,實為足食之源也。
昭槤《嘯亭雜錄》亦云:
純皇憂勤稼穡,體恤蒼黎,……地方偶有偏災,即命開啟倉廩,蠲免租稅,六十年如一日。'57'
如乾隆十八年,以高郵運河之決,撥米穀一百十萬石,銀四百萬兩,賑江蘇災;'58'五十年,各省荒旱賑恤,用去帑銀一千四百餘萬兩,'59'甚至超過乾隆八年兩江大災所用數量。
就此而言,“收斂”只是一個“頓挫”,而非一路下滑。儘管有些變化並非是一時的,如施政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