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半夜時經常 半夢半醒地哭鬧,要爸爸……
每次,厲雲想起那個焚屍人,心裡都悚然一驚。
他彷彿看見那個焚屍人正站在焚屍房裡,焦躁地朝他張望。
他在等厲雲。
他都有點等不及了。
那個焚屍爐的門敞開著,正等著他被推進去……
晚上,老婆來了,她拉著厲雲的手,默默無語。
厲雲突然說:“桂芬,我想囑咐你一件事。”
“你說。”
“我要是……去了,你要把我送到北郊那個火葬常”
“你別想那麼多了,你能好的。”
厲雲就不說了。
他想到了北郊那個火葬場昂貴的收費。
這天晚上,天黑了,老婆還沒來。
護士也不在。
厲雲忽然想一個人到外面走走。他已經幾天沒出門了。
他支撐著下了床,走出住院部,坐在花壇旁。
花壇裡的花草都枯萎了,有積雪。
四周沒有人。
住院部裡稀稀拉拉地亮著燈。
風很涼。
厲雲靜靜地坐著,他的喘息越來越艱難。他感覺到他已經沒有多少機會再感受這清爽的空氣了。
幾隻蝙蝠在空中低低地飛。它們不會叫,它們的翅膀發出“呼啦啦”的聲響。
突然,他看見不遠處站著一高一矮兩個黑影。
他首先看清了矮的那個,他穿著藍大褂,是個老頭。
厲雲打了個冷戰——他認識那個老頭,他姓卞,是停屍房裡看死屍的。
有一次,這個老頭拿著舊茶缸來到住院部,在飲水機前接了一缸子熱水,走了。
正巧厲雲從衛生間回來,回身看了他半天。那時候,厲雲還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他只是覺得他穿的藍大褂觸目驚心。
護士長很不滿意地對一個護士說:“以後不要再讓他到咱們這裡來接熱水。”
厲雲忍不住問:“他不是醫院裡的職工嗎?”
護士長瞟了瞟他,說:“他是看死屍的。”
然後,她又對那個護士說:“外面不是有熱水管嗎?”
……現在,厲雲見了這個老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受。他馬上聯想到,很快,自己就要歸這個老頭看管了。
接著,厲雲又看清了另一個高的黑影——他瞪大了眼睛:那個人很高大,他也穿著藍大褂!
是他,焚屍人!
厲雲僵直地把頭轉過來。
他暗暗祈禱:千萬不要被他發現!
他想馬上離開花壇,回到病房,又怕站起來引起他的注意,他就沒有動,木木地坐在那裡,希望花壇枯乾的草能遮擋住他的身子。
一高一矮兩個人在低聲交談著什麼,好像是在談一筆交易。
厲雲一動不敢動。
過了好長時間,他聽見有腳步聲朝他走過來。
他還是不敢回頭。
那個腳步聲終於停在了他身旁。
他驚駭地轉過頭看了看——正是那個焚屍人。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有幾分兇險。
厲雲的臉“忽”地一下又紅了。現在,他是一個快死的人,這個鬼一樣的焚屍人又來了。
“你幹什麼?”厲雲全身都在激烈地顫抖。
那個人壓低聲音說:“我——是——弟。”
“你走開!”
“我是來找老卞頭的。”
然後,他重重地坐在了厲雲的身旁。他和厲雲坐得很近,厲雲感到了窒息。
他又聞到了這個焚屍人身上的那股燒棉花的味道——他一直不認為這個人是什麼“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