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小蓮:都說拍電影像吃了毒品,怎麼戒都戒不掉。你搭上了,你絕對捨不得放掉他,這是怎麼回事嘛。
田壯壯:我是覺得人大概就是這麼一種,文科也好理科也好,真正有所成就的人都是在創造,都是在推翻前人的東西。你理科也是在開創出新的定論啊,資料啊,元素啊。你包括一個晶片,一個程式就是一次創造,本身它就牽扯到一個創造,所以它就可能是人最快樂的一次體驗。也就是說,跟自己過不去的就是最快樂的。
彭小蓮:不會。我沒有這種感覺。
田壯壯:那怎麼不是?你非要把這件事弄成了,你不是和自己過不去?但是,你過去了,你就會非常地快樂。農民最快樂的就是收穫,那收穫也是一樣的,也是一種創造啊。今年我的這種東西,得到最大的收穫,就是最大的創造,他當然高興。我現在的心態,真的已經不在乎多一個電影少一個電影了。為什麼說呢?因為我們能拍電影,但是我們能拍到多好是我們自己滿意的?一輩子也不會滿意!可是你拍一個電影你要花特別大的氣力去動員別人跟你一起幹,自己首先就要蛻一層皮,然後再讓很多人跟你蛻層皮,這個過程是很有意思的,這個過程對於我們來講已經有無數次了,可是你到了整體的大的電影觀的時候,你就會覺得你在走進一個怪圈裡。比如,你說要拍電影了,無數人來找你,怎麼炒作,你用什麼演員,你用什麼班子,你在哪裡拍,你們那裡出了什麼事。一系列的,就是有什麼可以炒作! 。。
田壯壯 彭小蓮:電影人的尷尬(7)
彭小蓮:這些都是和電影一點沒有關係的。
田壯壯:沒有關係!而且是非常干擾你拍攝的一件事情。還有那麼那麼多的人,從專業的部門裡出來了,我覺得三到五年沒有拍到片子是正常的。為什麼這麼說呢?要積累,對社會的認識,你要從學院的那種完全想象的美麗人生裡面出來,要到一個非常殘酷和現實的環境裡去,那麼這個過程也是一個歷練的過程。你說(王)小帥、婁燁他們剛畢業的時候,我幫他們找錢,一直找到了五年以後,他們才可能拍片子。這個五年,其實他們的人已經開始完全變了,至少他們對創作的態度和創作的艱辛有了體驗和認識,他們的投入有了根本的改變。你看到很多很多,畢業三四年,拿來一些劇本,這些劇本你說好呢,也不能說完全好,但是你說不好呢,有很多東西也比現在那些爛電影好。可是拿不到錢,拿不到任何東西,就是在一點一點熬,有些人說,我還是要堅持我的。這時候,你就發現,我們是最小的一個單元,一個細胞,學院可能是一塊造血的地方,然後電影就是整個一個機器,血液、神經啊,等等,但是你終於發現,他們其實都非常擰巴的,他們都是運轉得非常不對勁,挺尷尬的。它不是迴圈,它經常會心梗,或者說腦血栓的,你動不動就要在哪裡做個手術。我前兩天在看一個東西,2002年國產片上映的和透過的片子是與進口的外國片列在一起;到了2005年,也就是這麼四年中間,最有趣的現象是,外國進口的電影和發行幾乎是沒有什麼變化,國產片透過和上映的,原來(在2002年)是齊的並列的,透過的就上映。可是,現在(2005年),透過但是沒上映的,你可以翻過三頁到四頁都沒有上映,上映的就這麼幾部國產電影。而且你在電影院裡放一場,都算是有商業行為的。那好,去年是二百六十七部國產片,大概有將近二百部片子沒有上映。你別的不想,就是投資,我就在想,那是多少錢啊?多少人民幣?多少老闆又死了?
彭小蓮:死倒死不了,據說這其中還有一百五十個老闆,繼續堅持在那裡投資拍戲。
田壯壯:問題是,他還能堅持多久?
彭小蓮:人家都說中國電影要死掉,你看去年,是這十年以來拍片最多的一年。據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