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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馬老白墓前坐了很久很久,一動不動。
他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麼要去看馬老白的墓,難道說,他已領悟了生死的奧秘,灰心於紅塵了嗎?
不,當然不!
蘇三從來不認為出家有什麼好,當和尚做道士,遠不如自己當個小無賴快活。
現在他還是這麼認為的,只是,朦朦朧朧間,他還是覺得,自己並不快活,雖然他每天仍是賭錢、喝酒、打架、捉弄人,|Qī|shū|ωǎng|和往日沒什麼兩樣,但在內心深處總覺得,自己再也不能像往日那麼一心一意地胡鬧了。
他感到了一種冷靜,就像是無人的山谷那麼冷靜。
他本來還想去看著任順子和花滿園,沉吟半晌之後,還是沒有去,他知道任順子見了他之後會有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在杭州的幾個老相好那裡混了約摸半個月他又厭了,他發現自己無論找什麼樣的女人,也不可能再有往日的情緒了。
什麼都還在運轉,可就是往日的那種痛快酣暢已不復存在,蘇三驚訝地發現,自己時常會無緣無故地靜下來,呆呆地不知道該乾點什麼。
這天他到了餘姚,想到陳良的老家就在這裡,不由來了興頭。
他想看看錢麻子和公孫奇這二人現在在幹什麼。他知道錢麻子和公孫奇一直呆在餘姚,陳良已經不常來餘姚了,蘇三也就不怕會碰到他了。
一家破舊的酒店,招牌上的字跡都已經黯淡了。用作牆壁的木板也開了不少裂縫。從黝黑的門框裡,溢位濃郁的酒香、淡淡的溫情和歡快的笑語。
無論誰走到這裡,都會忍不住一下鑽進去,痛痛快快地喝上幾杯。
酒店雖已很老,但生意還很興隆。
蘇三不由苦笑著對自己道:“看來人都有點戀舊,用過的東西肯定不想扔,連酒店肯定也是常去的好。”
他的兩隻腳不由自主地邁進那扇破舊的門。
小二馬上就迎上來了,笑眯眯地道:“客官,你這邊請——”
蘇三走到一張桌邊坐了下來。小二抹抹桌子,陪笑道:“客官,你來點什麼?”
“兩角酒,有牛肉給切二斤。”蘇三發現,這裡的小二十分熱情,他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不少。
“好咧,兩角酒——二斤牛肉咧——”小二大聲吆喝著,搭著毛巾走了開去。
蘇三微笑著觀察著這個酒店和眾酒客。
從裡面看起來,這個酒店就顯得更老了,牆壁上的白紙都已發黃發黑,桌上已沒了油漆,卻黑得發亮。
這裡喝酒的人,也都很老很老,很少有幾個年輕些的;即便有,看那樣子也是過路的。
小二端著酒菜一陣風似地到了:“客官,你的酒菜齊了,還來點什麼?”
蘇三朝他一笑,道:“不用了,謝謝!”隨手給了他五錢銀子,小二也謝了一聲,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蘇三倒了碗酒,慢慢喝了起來。
一個年輕人微笑著出現在門口,小二忙笑迎上前:
“喲嗬,邊大哥,哪陣風把你給吹來了?”
“小德子,你少跟我油嘴滑舌的!要是你陳大哥在,嘿嘿,那就有你好瞧的了!”年輕人看來和小二很熟。
小二摸頭笑道:“進來喝點兒?老規矩?”
“老規矩好了!”年輕人拍拍小二的肩頭,徑直朝蘇三那邊走了過去。
蘇三一直恍恍惚惚地喝悶酒,根本沒發現有人正盯著他,直到那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才驚得一抬頭,不由一怔,一下跳了起來:
“是你小子?”
年輕人也笑了:“你還認得我?真不簡單啊!不過你小子倒是一點也沒變,我一到門D就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