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卻從來不會去闢謠,潛意識裡從來不會想到她也會受傷害。她還是個女孩子,是個該撒嬌耍性子的公主,然而她卻未曾這般。她從不在我面前哭鬧,隱忍堅硬如頑石。倘若她如其他孩子一般向我哭訴撒嬌,我必不會狠下心這般對她,然而她卻沒有,一次都沒有。我從不允宮中為她舉辦壽辰,總覺得她出生那日太過可怕,我差點就失去了她的母親。現在想來她竟沒有過過一次壽辰。
音知說鳳雛幼時極其愛笑。然我卻沒見她笑過,我甚至都回憶不起來她幼時的模樣。她曾經這樣鮮活的在我身邊待了十幾年,我卻待她還不如一個宮人。她是我的女兒,是我血肉至親,然而我卻活生生的用冷漠割開了我們之間的骨肉親情。
記得她幼時有一次淘氣在御花園爬樹,不知為何宮人也不在她身邊。我當時恰巧也途經那裡,尚未帶侍從。見她在樹上玩耍,只覺得她太過淘氣,卻沒有擔心她的安危。正準備呵斥她時,她卻一腳踩空,掉了下來。
其實以我的武功是可以接住她的,只是當時的我卻冷眼旁觀,下意識的巋然不動,連個旁人都不如。她應當是摔得不輕,整張小臉都皺起來了,五官擰在了一起,齜牙咧嘴的。我以為她會哭,但她卻沒有。只是一聲不吭,拍了拍身上的灰塵便起來了。沒想到她卻發現了我,目光交匯時,我突然覺得自己不是個男人,更談不上什麼父親。
那不是一個幼童該有的眼神,她眼裡沒有恨意,沒有怨懟,那是一種終於相信我不愛她一般的釋然。那一刻我心像揉進了一把碎玻璃,硌得我生疼。從那以後她看我的眼神盡是冷然,她從不敢與我親近,只是畢恭畢敬的喚我父王。這一聲父王,我委實擔當不起,我不配。我怎麼忍心傷害我的女兒。她只是個孩子,她只不過是希望得到父愛而已,我卻殘忍地傷她至深。
音知在此事上也責怪過我許多次,也許是之前我和鳳雛保持這種關係太久了,不知如何跟她熟絡起來。之後倒也沒怎麼責備過她,但她還是儘量躲避著我。我總是在想,倘若我對她好點,她當初是不是就不會那樣毫不猶豫的跟周墨出宮。她是不是就不會在周墨死後生無可戀,毅然決絕的奔赴黃泉。若是宮中再多些溫暖,她是不是就不會走向那樣一個結局。
世上對父母而言,最可悲的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我尊重鳳雛的遺願,並未派人將她遺體運回皇陵。然而我也沒有同音知意臨他們一起前往雪滄山為她悼念。我不敢去,是的,我不敢去面對她。
我的女兒鳳雛,這一生過得如此這般痛苦,幾乎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沒有資格去見她。她為周墨殉情,我亦無法去責怪周墨,我負了他幾十年,幾乎毀掉了他的一生,如今他死了,帶走了我的女兒。這世間,因果迴圈,果真是命。
大家都說鳳雛長得像我,然而我卻覺得她最像我的並非容貌,而是永不回頭的執念與愛。她從未違抗過我的命令,唯有在周墨之事,毫不退讓妥協。我知她與周墨一起是真的歡愉,不然又怎會生死相依。都說我趙翼如何才能蓋世,權傾天下,然而我再怎麼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也救不活自己的女兒,我護得了天下卻護不了自己的女兒,鳳雛是我這輩子唯一的遺憾。
鳳雛,如果有來世,你一定不要再做我的女兒。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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