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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部分

說實話,春天裡我在回家路上頭一次經過那片熟悉的白樺樹林的時候,我的腦袋都暈了,心裡由於產生模模糊糊的甜蜜蜜的希望而怦怦地跳。但是您知道,這種模模糊糊的希望是永遠實現不了的,相反,你所不希望出現的事卻都來了,比如,獸疫啦、欠租啦、拍賣啦,等等等等。我依靠總管雅科夫的協助一天天地湊合著混日;雅科夫是接替原先的管家的,到後來他也大撈起油水,如果說他撈得不比前任的多,那至少也是一樣,再說他那雙塗柏油的長統靴的氣味還毒害我的健康呢。有一次我想起了鄰村的一戶相識的人家——一個退伍,上校的夫人和她兩個閨女,於是便吩咐備車,前去拜訪。這一天應該是值得我永遠紀念的日子,因為六個月過後,我就同上校夫人的第二個女兒結婚了……

講述者低下了頭,把兩手往上一舉。

“不過,”他很激動地往下說,“我不願讓您對這位已故世的女人有不好的看法。不願這樣!她是一個頂高尚頂善良的人,一個懂得愛的、能做出任何犧牲的人;不過我您之間應當說實話,假如我不是不幸地失去了她,我今天大概就不能在這裡跟您聊天了,因為我家庫棚裡的木樑至今還在,我好幾次想在那裡懸樑自盡呢!”“有些梨子,”他稍微沉默了一會又說起來,“要在地窖裡放上一段時問,所謂真正的味道才出得來;我的亡妻看來也是屬於這一類的造物吧。只有到現在我才為她說句完全公道的話。只有到現在,比如說,我回想起結婚之前與她一起度過的那些黃昏,不僅不會引起我絲毫的痛苦,相反,會使我感動得幾乎掉淚。她們的家境不算富裕;她們的房子也舊得很,是木結構的,但很舒適,它是建築在一座山上,坐落在荒蕪了的花園和雜草叢生的院子之間。山下有一條河,透過茂密的樹葉,可隱約看見河水。一個大涼臺從房子通向花園,涼臺前有一橢圓形花壇,開滿了薔薇,豔麗奪目。花壇的兩端各有兩棵金合歡,已故的主人在它們還稚嫩的時候就將其盤成螺旋狀。稍遠處,在無人照管的野生馬林果樹叢裡有一個亭子,亭子裡邊已精心裝飾過了,可外部已經破舊不堪,瞧起來都感到可怕。涼臺上有一扇玻璃門通往客廳;客廳裡好奇的人可以看到的是:各個屋角都砌有磁磚爐子,右面有一架寒酸的鋼琴,上邊堆放著手抄的樂譜;一張長沙發,罩著帶白色花紋的褪了色的淺藍色花緞;一張圓桌;兩個擺著葉卡捷琳娜時代的瓷器玩具和琉璃球玩具的陳列架;牆上掛有一幅著名的肖像畫,畫著一個淺黃髮少女,胸前抱著一隻鴿子,舉目仰望;桌上擺有一個插著鮮薔薇花的花瓶……您看,我描述得多麼細緻。我的愛情的整個悲喜劇就是耷這個客廳裡,在這個涼臺上演出的。這位上校夫人是個厲害的婆娘,說話時喉頭老發出兇狠的嘶啞聲,顯得蠻橫,愛挑眼;兩個女兒中有一個叫薇拉,跟普通的縣城小姐沒什麼不一樣,另一個叫索菲婭,我愛上的就是索菲婭。姐妹倆另有一個房間,那是她們的共同臥室,室內有兩張單人木床,有淡黃色的紀念冊,有木犀草,有用鉛筆畫得很差的男女朋友的肖像畫(其中一位先生顯得神采奕奕,很引人注目,其簽名更顯剛勁有力,他年輕時曾被寄以厚望,可到頭來跟我們大家一樣——一事無成),有歌德和席勒的胸像、德文書、乾枯了的花冠以及其他一些紀念品。而這個房I〃1我很少進去,也不喜歡進去,因為在那裡我不知為什麼感到悶氣。而且,真是奇怪!當我背對索菲婭坐的時候,或者,當我在涼臺上,特別是在黃昏時分,想著或者幻想著她的時候,就覺得她可愛極了。這時候我望著晚霞,望著樹木,望著那些已經發暗,但在玫瑰色天空下仍顯得截然分明的一片片小綠葉;在客廳裡,在鋼琴旁,坐著索菲婭,她在不停地彈著她所喜愛的貝多芬作品中一個充滿熱情沉思的樂句;那一副兇相的老太婆坐在沙發上泰然地打著呼嚕;在灑滿夕陽紅光的餐室裡,薇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