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笑笑,外婆早已離世多年,現在的民居再古樸也不似舊時。收拾好東西,探頭出窗外看了看,雨還在下著,只是不大,便轉身出門。路過櫃檯時,年過半百頭髮花白的的老闆娘遞給他一把傘,“把傘帶上吧,淋了雨容易感冒。”
他道了謝接過傘,沿著門外的青石板路一直往前走,地面上的小水窪在天光裡反射著微弱的光亮。細細的雨絲打在傘面上,發出“沙沙”的聲響,路上行人零星幾個,也無人說話,一時間,靜謐就在這樣的空間裡瀰漫開來。
穿過青石板鋪就的小路,拐上沿河的迴廊,他有心要多看些風景,便撐著傘走上了連線兩岸的拱橋。大約是年代已久,橋的護欄都已經斑駁,橋面的陰暗處長滿了滑膩的青苔,被雨淋過之後更顯溼滑。
他撐著傘站在那裡,看遠處山巒被雨霧籠罩,看眼前河水被雨滴打出圈圈漣漪,有那善歌的船孃搖著櫓穿過,唱著古老的歌謠行向那片雨霧。
葉錦珏便是在這時闖入了他的視線。
她站在廊簷下,脖子上圍著一條絲巾,長長的垂下在微風裡搖曳,手抄在口袋裡,靜靜的站立著,抿著唇彎出微小的弧度,默默地看著眼前的景緻。
已經多年不見,她的模樣早已改變,需要很細心才能找出昔日那個少女的痕跡,可是,他依舊一眼就認出了她,哪怕隔著迷濛雨霧,就算隔著無情歲月。
那一刻的心情是什麼樣的,是狂喜?是震驚?抑或是害怕?
大約都有罷。
他躊躇很久,最後還是沒有辦法走過去跟她打招呼,他想,說什麼呢?說你還好嗎?還是說好久不見
這些都不是他最想說的那句啊,如果他們之間的牽絆更簡單些,那該多好。
這樣想著,他便只好站在橋上遠遠的看她,近乎貪婪的目光被雨霧阻隔才沒有讓她發現。
就這樣看著那個身影,他又覺得實在是有緣,你想啊,沒有商量過的兩個人在同一時間出現在同一地點,即便沒有面對面的招呼,也算有緣不是?
這樣一想,心情頓時就雀躍不少。
誰說不是呢?這個世界那麼大,大到儘管我們都知道地球是圓的,只要一直走一直走就能回到原點,可是即使我們用盡一生去走這條路,也許到最後能共同擁有的,只是頭頂的這片藍天罷了。
所有的相遇或重逢,似乎都能用緣分二字來概括。
他的心在雨裡一點點的柔軟下來,耳邊的雨聲聽著就像歡快的歌謠。
那時的他,還不會知道這一天在以後想起時,自己仍舊會欣喜莫名,像旅人到達終點看見難得的美景,像候鳥終於飛抵南方,像寒冬終於過盡,春暖花開。那種喜悅,比他站在最高的領獎臺時還要強烈得多。
那時他終於承認,年少的感情經得住時光的考驗後,會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不是隻有友情之上戀人未滿這一種結局。
許多年後的某天,當他懷著一種莫名的心情同她提起這次只有他一個人的重逢時,說起自己的想法,果然就遭到了某人無情的鄙視:“藝術來源於生活,不然你以為那麼多青梅竹馬的故事哪裡來的!”
他也只是笑,男人同女人的思維常常都不同,不能爭辯,反正不是要緊的事,否則日子會很難過。
那時,離這一次遇見已經很久,久到他們已經放開心結,久到他們開始慢慢變老,久到生活已經平靜無波,是真的歲月靜好。
“覃總監,恭喜啊!這次海棠小築如此成功……”
前來搭訕的人的聲音把他從記憶中拉回,眼前不是那風景清麗的煙雨江南,而是衣香鬢影的慶功宴現場,落寞和難過,在這裡顯得那麼不合時宜。
他應付過來人,低頭抿了口手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