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黑衣入夜,濃墨為之。如同爛柯者所觀之弈般,百年已逝。
她捏著步子走近,不出聲叨擾,只是一旁看著。兩人落子輕盈穩當,面目肅然,彷彿一子錯而全盤輸,一招過則無可悔也。她並不甚懂棋藝,只是從旁看著,一任月華流淌,時光荏苒。
子愈圍愈多,愈走愈疾,滿盤黑白交錯,若白蛇黑蟒,正吐著毒信相互糾纏,彼此虎視眈眈,伺機而動。君溟墨一子定於西南,君氿泉淡眉一挑,反守之東南隅。幾番對峙觀望,棋子漸入天元之位,如龍蛇奔走,鳳凰翔翥。君溟墨敲定一子後,君氿泉不再動作,冥思苦想。半晌後,終是攤手輕笑道:“是我輸了。”
君溟墨也展露難得的笑顏,兄弟二人相視一笑,她見著這場景,方恍惚覺察他們畢竟只是少年,那些深埋在骨髓裡的笑意尚未泯滅,他們還懂得如何展顏,如何對望。月光似是一縷輕煙,柔柔軟軟繞過三人身側,入夜初寒中還透著半分輕暖。
道是觀棋不語,如今勝負已定,她便指著中盤看似散亂的棋局問道:“我不甚懂棋勢,不過若是往這兒填幾個子,不是可以解圍了嗎?”
君氿泉含笑解答道:“我輸的並不在中盤這三兩子間,哥哥落子西南處,我便察覺了他要從外圍收全盤入囊中,我嘗欲守之東南,反用其道。不過終是差了一步,守不住這全盤局勢。縱是可在中盤挽回些許,然全域性已是大勢去矣。”
君溟墨亦是微微笑道:“氿泉,其實你棋藝並不在我之下,只是有些後知後覺,不能防患於未然之中,方欠一著奪勢。若能搶佔先機,及早看清當下局勢,著眼於全盤而不拘泥小節細謹,我也未必是你的對手。”
君氿泉若有所思,半晌,方起身道:“入夜了,兄長也請早些休息,我先行告辭了。”話語驀然拘束起來,白衣輕影飄飄然而去,融入竹篁之中,有若遊煙,縈繞其間。
望著君氿泉離去的背影,她搖搖頭道:“真不知你們兩人在打什麼啞謎,”稍頓了頓,又道:“不說這話中話了,便是這表明棋語,也不知所指何如。”
君溟墨低眼曼聲道:“有些事,非當事者不可知其中味,旁人又何需多問呢?”邊說著,邊將棋子撥入白石缽中。
她反問道:“既是旁人不需多問,你又為何摻和其中呢?”
他沉默了片刻,仰頭遙望月裡宮闕,那聲音也彷彿自天邊而來,非出自他之口:“我也不過是借棋而語,箇中詳細,還需他自己去體味,禍福旦夕,做哥哥的不能為之避免,但願能引之出迷途。”
看他難得認真的模樣,她卻是撲哧一聲笑了,以手遮掩,笑聲漏過指間,驚迴天邊浮雲。
他擰了擰眉問道:“笑什麼?”
她只是搖搖頭,也望向那輪滿月,吐了一口氣,嘴邊卻彎起了半邊新月,輕聲道:“我只是笑你,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偏去對弟弟說教。你說你活了這二十年,可曾看得向他那麼清,敢去面對現實?”
他沉默了,低頭擺弄著收好的棋子,蒼白修長的手指劃過棋盤的縱橫線,似是描繪著一個又一個十字岔口。
既然他不語,她便接著說道:“你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是師父吩咐了便照做,或許會衍生一些自己的想法,卻不脫離別人的支使。可氿泉知道,他只是猶豫,為三兩子舉棋不定。你卻是全盤依著他人的支使著子,看似著眼全盤,實則縱是贏了,也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一場空歡喜。其實,贏的人是氿泉,不是你。”
他緩緩抬頭看她,她眼裡跳蕩著無邊的月色,也印入了一襲烏衣。緩緩地,他唇邊裂開一道青山闕,中填芳草落英無數,曼聲道:“其實這盤棋裡,你才是看得最分明的那個罷?”
兩人對笑不語,曝露於一片澄澈流光中,樹影婆娑,晚風漸起,袂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