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安琪無暇多說,開口便道:“老陳,快找張床,師爺病著呢,這一趟可把他凍壞了!”
陳蓋世六神無主的,把唐安琪引到了一間溫暖廂房。唐安琪把虞師爺放在床上躺下了,又讓虞太太快來坐著歇腳。匆匆展開棉被蓋在了虞師爺身上,唐安琪這才發現自己手掌手背全都捲起了油皮,也不知是何時蹭傷的。
唐安琪把虞師爺和虞太太交給了陳蓋世。陳蓋世聽他講述了長安縣內的混亂情形,便讓他也留下躲避風頭。然而唐安琪不肯。
唐安琪自認並沒有虧待過任何人,也並沒有耍過任何陰謀詭計;堂堂正正,為何要躲?況且自己身為旅長,平日受著部下眾人的討好恭維,如今到了危急時刻了,卻是縮起頭來裝烏龜?那樣的話,不但自己沒臉,也對不起人。
尤其是對不起虞師爺。虞師爺一心盼他出人頭地,他要是丟了身份、丟了軍隊、丟了地盤,師爺就算醒過來了,也非得再氣死回去不可。
陳蓋世見他不聽勸,就集中了視線,很擔憂的看著他:“可是你打算怎麼辦呢?縣裡那麼危險,你還回去?”
唐安琪端著一杯熱茶,低下頭啜飲了一小口:“讓我想想……我現在還是有點糊塗。”
陳蓋世在長安縣做了這幾年的縣長,唐安琪在銀錢上沒虧待過他,收的稅糧該怎麼分成就怎麼分成,從來不曾仗著槍桿子佔他便宜。除此之外,兩人在吃喝玩樂上也是一對知音,時常結伴冶遊,談笑風生。所以衝著這一份情誼,陳蓋世緊閉大門,決定保護唐安琪這一行人。
而唐安琪端著熱茶暖手,垂著頭沉沉的還在想。
他把侯司令那封莫名其妙的通電和戴黎民的突然發難聯絡在一起,明白自己是受了騙。戴黎民肯定是居心叵測了,可是侯司令呢?侯司令那麼大的人物,說打誰就打誰,不至於要和戴黎民串通起來收拾自己呀!
如此看來,侯司令大概也是被人當成了槍。能調動侯司令這架重型機槍的人,似乎就只有何復興。可何復興被戴黎民奪了權力,怎麼還能配合對方演出這場好戲?除非是何復興受了脅迫。
唐安琪心裡漸漸有了亮光——戴黎民如果能夠擺佈何復興,那自然是怎說怎有理。只要侯司令別親自跑去萬福檢視情形,那他就很可以瞞天過海的繼續騙下去。即便侯司令日後當真有所察覺了,戴黎民攥著何復興這個人質,也能繼續抵擋一陣。大煙鬼看著不像是個有頭腦的聰明人,萬一到時再被戴黎民騙活了心,和戴黎民泯了仇怨,那……
唐安琪對何復興一點意見都沒有,可是他此刻看出了何復興的重要性。如果戴黎民手裡沒有何復興,他就不會如此大膽囂張。這戴黎民,犯上作亂還作出理來了!
唐安琪知道戴黎民深恨虞師爺和孫寶山。他不能不讓戴黎民去恨,因為虞師爺和孫寶山的確是對不住戴黎民。不過虞師爺當初並沒有對戴黎民趕盡殺絕,所以戴黎民現在就有些壞的過分。
唐安琪當年不願讓虞師爺殺了戴黎民,如今也決不允許戴黎民傷害虞師爺。除此之外,他也有些寒心,覺得戴黎民變狡猾了,連自己都騙。那麼,先前那些甜言蜜語柔情蜜意是不是也屬於騙局的一部分呢?
唐安琪不肯細想,一細想就該難過了。
唐安琪認為這場混亂戰局中的關鍵人物,不是交戰雙方,而是那位倒了大黴的何復興。他不肯吃啞巴虧,決定親自去趟天津面見侯司令——他做鬼也得做個明白鬼!
可是就算侯司令信了他的話,也還是不能讓人安心。想到何復興在戴黎民那裡捱打時的種種異樣表現,唐安琪就要不由得往歪裡琢磨——大煙鬼那個德行就像死不瞑目似的,顯然是對戴黎民很有想法。如果大煙鬼臨陣倒戈站回了戴黎民一方,興許也是可能的。
唐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