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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堂客,我要是有錢,我屋裡娘爺(方言,爸媽)要是有錢,你爸媽啊……也不會看不起我啊……不讓你和我到一路啊……堂客啊……怪我沒得用……我要有錢啊……就沒得這回事啊……堂客我怎麼活哦……我對不住你啊……堂客你帶我走咯……下一世啊……堂客你莫不認得我噠……我捨不得你啊……堂客……我捨不得哦……”

聽著鴨子的哭聲,我們所有人都跟著痛哭流涕。只是,我萬萬不曾想到的是,此刻為他人而悲傷的我,在幾年之後自己也會站在一個同樣因為意外而去世的女孩墓前,體會到這種痛不欲生的感覺。

那一天,鴨子在沙娜的墓前一直從下午哭到了天黑。下山之後,我們去喝了酒,喝得天翻地覆、日月無光。然後,醉得路都已經走不穩的鴨子非常強硬地拉著我們所有人去嫖了娼。

這是鴨子,也是我和夏冬、皮鐵明第一次嫖娼。

再然後,嫖娼變成了鴨子的生活。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昨夜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永失我愛。這種痛,我懂,鴨子懂,蘇軾也懂,經歷過的人都懂。

沙娜,一路走好。

多年之後,因為種種原因,沙娜的父母終於原諒了鴨子。生前不能同床,鴨子死後,他與沙娜終於葬在了一起。我與皮鐵明一人出了八萬塊錢,為他們買了塊好地,建了一座好墓。

墓前用九鎮特產的青石巖刻了一塊碑,碑上只有六個鮮紅的大字:漆氏夫婦之墓。這是後話了。

沙娜走了,日子還得繼續,九鎮依舊是那個延續了千年的九鎮。但是,在我們的世界中,沙娜卻留下了抹不去的痕跡。

我曾經看過一本關於算命辨相的古書,書裡面提到過一種替人看相的方法,名為“論相六法”。其中,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問權論貴皆在眼。”也就是說,一個人是否能夠成大器,就看他的眼睛。

上小學時,老師也曾經告訴過我們,眼睛是人類心靈的視窗,要像愛護生命一樣愛護自己的眼睛。這說明,一個人的眼睛確實能夠表達一些東西。在我的這大半生中,我見識過很多雙不同的眼睛,或猥瑣、或凜然,或專注、或散漫,或迷離、或清澈,或熱誠、或冷淡。

那些眼睛裡出現過的眼神,有些我記住了,有些一閃即過,散若雲煙,但是在我的印象裡,真正讓我刻骨銘心的只有來自兩個不同的人眼中的同一種眼神。因為,只有這種眼神讓我體會到了發自內心的恐懼。這兩個人,一個就是目睹了沙娜死亡之後的鴨子,而另一個則是多年之後的一個年輕人,他的名字叫做險兒。

讓人恐懼的眼神其實並不兇悍,甚至它可能都沒有半分凌厲的光芒。只是,當你與他對視的時候,你會發覺,在這樣的眼神中,你並不是一個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你只是路邊的一攤水跡,桌上的一塊抹布,腳下的一根雜草,你只是一樣與這些物體沒有任何區別的毫無生命力的東西。而且沒有生命力的還不僅僅是你,還包括了那種眼神本身,它的裡面沒有歡樂、沒有憂愁、沒有回憶、沒有憧憬、沒有變幻,也沒有任何人類所應該具有的喜怒哀樂,有的只是兩團看不見底的漆黑……

就像是——死亡。

鴨子是個跑社會的流子。曾經,他也是我們兄弟裡面最不像流子的一個人。無論何時何地,鴨子看上去都是那樣的白白淨淨,說話輕輕柔柔,眼神溫和而平靜,像是一個很有教養的小孩。

現在,他卻變成了一個擁有這種眼神的人。就算是對著他一直深愛,也始終深愛他的母親時,他的臉上也許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