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說這話的時候,列特的語氣也是平靜的,平靜如我們周圍的濃重黑暗。
“從很小很小的時候開始,我就被訓練不表露自己的感情。身為皇室的一員,被人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很危險的事情,所以……”
列特的聲音低了下去:“所以,我的這張臉,其實只是一張面具,一張我要戴一生的面具。”
他說:“就算我很悲傷,我也已經忘了要如何的表達。”
他說:“我的每一秒鐘都在演戲,直到我迷失了真正的自己。“
我沒有說什麼。我還能說什麼?他不需要安慰,我的沉默,我的聆聽就是最好的安慰。
“我不想要過這樣的生活。可是我別無選擇。”
列特的話音剛落,黑暗中立刻響起一個沙啞而疲憊的聲音。
“你錯了!”
我“嗆”一聲抽出劍,同時列特手中的光劍也亮了起來。劍光映照下,我看到列特的臉色慘白,雙目略有一些紅腫。
難怪他要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森林裡和我說話。
但是此時他的雙眼卻帶著我以前從未見過的凌厲目光。話說回來,想必這時我的眼神也和他一樣。
這個沙啞而疲憊的聲音,我只聽過一次。
聽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黑暗中的篝火,枯瘦的身影,比黑暗更加黑暗的光劍。
還有那寒徹骨髓的劍氣,那如鬼如魅的劍術。
“黑暗中的帝王”,劍魔託尼克羅斯。
但是此時我卻感覺不到任何劍氣。
黑暗中響起一陣摸索聲,然後是火石和火鐮擊打時發出的啪啪聲。一朵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亮起,火苗躍動著吞食著枯葉和樹枝,篝火的光芒慢慢擴大,驅散掉森林中的黑暗。
和上次一樣,篝火離我大概二十步左右的距離。
白髮,灰袍,託尼克羅斯枯瘦的身影就坐在篝火後。不過我可不敢掉以輕心,我知道他能夠在一瞬間就出現在我們身邊任何角度的任何位置。
他的劍術凌厲無比,絕非我和列特所能抵擋。
然而沒有劍氣。託尼克羅斯伸出枯枝一樣的左臂,向我們招招手。
“年輕人缺少定力,喜歡動不動就拔劍。”託尼克羅斯說。他說的很慢,聲音很低,但是很清楚。
我遲疑著。託尼克羅斯往火堆裡放進一條木柴,道:“我若要殺你們,現在你們的血早已流乾了。”
“我不會殺你們。因為你們現在根本沒有資格死在我的劍下。”
這話很難聽,但是卻讓我放下心。
他說得對,他若是想要殺我們,我們就算拔劍在手又有何用。他不殺我們,因為我們根本不配令他的劍鋒染血。
我收起劍,列特手中光劍的劍刃也消失。託尼克羅斯又丟了兩條樹枝進火中,道:“晚上冷,過來陪我坐坐。”
我跟列特對視一樣,一起走過去。
火堆邊的確暖和很多。託尼克羅斯頭也不抬,道:“坐下吧。”
“那麼,晚輩無禮了。”列特說著盤腿在託尼克羅斯對面坐下,我也學著他的樣子坐好。
在這個距離上,我終於看到了託尼克羅斯的臉。
列特是個算得上英俊的男人。託尼克羅斯既然是他的親叔叔,想來年輕時也應該是一個美男子。
但是現在這張本來很英俊的臉,已經變得叫人看一眼之後就不忍再看。
他的鼻樑高挺,嘴唇很薄,然而臉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小疤痕。一條較粗的傷疤橫貫鼻樑,另一條傷疤從左側的眉毛上方一直到嘴角,看上去當時傷的極重,但是他的眼睛卻奇蹟般地保持了完好。
除了這兩條較大的疤痕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