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隻“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另一隻拉長嗓音“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說完了又蹦兩下,一隻腳抓抓著鳥籠邊上,撲騰翅膀怪叫:“鱖魚肥!鱖魚肥!肥!肥!魚肥!”
袁氏撲哧笑出聲來,從一旁的侍娘手裡抓過一小把瓜仁倒進鳥籠的小食槽裡:“貪吃鬼!記得最牢的就是鱖魚肥了!”她回頭,看著一直站在長廊外的桑榆,笑道,“進來吧,外頭曬太陽做什麼,我讓廚娘做了杏酪,進來嚐嚐。”
今年的杏子成熟得早,虞大郎知道袁氏愛吃,特地託人帶了一些回來。袁氏歡喜得很,遂分送了其他幾個院子,自己留下的那一份,特地囑咐小廚房搗碎杏仁做成漿,然後拿米粉攪拌在一起,加上蔗糖熬成酪。
桑榆跟著袁氏一前一後進了屋,繞過一個外間,再掀起一處珠簾,這才進到寬敞的內室裡。大概是因為丈夫子承父業,學了一手的玉雕好手藝,袁氏的內室裡處處可見各種成色的大小玉石。東邊擺著的羅漢床上頭,左右都鑲著玉獅子,屋子正中還擺著一張黑酸木雕花的圓桌,桌旁設了幾張圓凳,黑酸木的凳腿上也有手工極好的雕飾。
桑榆不懂玉,袁氏倒也不覺得奇怪,笑著一樣一樣指點給她看。除了最裡頭的拔步床不好領她走近看看外,這間屋子裡的玉石基本上全都被袁氏介紹給了桑榆。其中最普通的應該就是放在羅漢床正中小几上的一套棋子,用的是並不金貴的一種蛇紋石玉,可在桑榆眼裡,這些東西如果放在後世,隨便拿出去一件,都是價值連城的寶貝。
如果這時候在屋子裡的人是秦氏,只怕注意到她打量屋子的舉動,又會覺得她粗鄙不堪,沒規沒距。可說到底,商家不比那些官宦世家,規矩這東西,也是因人而異的。
袁氏出身書香門第,自嘲是窮酸秀才的後人,剛嫁到虞家的時候,和虞大郎頭一回見面,不是感嘆她的這位丈夫生得人高馬大,而是覺得一屋子的玉石雕飾富貴得咄咄逼人。
也因此,桑榆的小舉動,在她眼裡算不上什麼不懂規矩。
“剛做好的杏酪,二孃,你嚐嚐味道如何?”
袁氏拉著桑榆在圓桌旁坐下,看她低頭嚐了一口,笑道:“我嫁進虞家那年,才是十四歲,大郎年紀大了我一輪,拿我當小娘子寵著捧著,只要是我喜歡的東西,就是月亮也巴不得摘下來掛床頭上讓我日日看夜夜看。”袁氏笑,像是想起剛成親的日子,“阿孃也說過我沒規矩,我那時候可不服氣。大郎怕我得罪阿孃,面上在阿孃面前答應說回去一定好好教我規矩,一回屋就哄我不用想太多。”
她頓了頓,伸手摸了摸桑榆的頭:“所以,二孃,規矩這種東西,是做給人看的。你去女學,要學的不單單是規矩,還有其他,規矩學回來,在阿孃面前裝裝就是了,關上門,誰知道誰呢。”她說著,衝著桑榆眨了眨眼睛。
桑榆一愣,差點把嘴裡的杏酪噴出來,好不容易嚥下去,咳嗽兩聲:“大嫂……”
“這就驚著了?”袁氏笑了會兒,又惋惜地看著桑榆,柔聲道,“你阿姊的脾氣我雖然不瞭解,可為人處世多少也能從鄉親們嘴裡打探到一些。她是不壞,可對你也真談不上好,你傻乎乎的為她掏心掏肺,身上卻是連一件當年你阿孃留下的遺物都沒有,你就不會想想麼?”
桑榆張了張嘴。她該怎麼說?說她都知道,知道桑梓為了不被人欺負,為了能在鄉下好好生活,變賣了阿爹阿孃當初留給她的那些財物,甚至連身上戴的長命鎖都為了能脫身,送給了那些奴大欺主的下人?
可這些,對她來說,真的算不得什麼。
好吧,貌似這麼說,有些聖母了。桑榆不是沒想過,如果這些都還在,她們這三年的生活會是怎樣,會不會能吃得稍微好一些,穿得稍微舒服一點,出行也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