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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溫柔。那溫柔的微笑使我感激涕零,興奮不已,以至於我不由得背過身子潸然淚下。僅僅因為他那溫柔的微笑,我便被徹底打碎了,被一下子埋葬了。

他們把我強行送上了汽車。無論如何我必須得住院治療,而其他的事情全部由他們來解決,“比目魚”就這樣用平靜的語氣規勸著我(那是一種平靜得甚至可以形容為大慈大悲的語調)。我就儼然是一個沒有意志、沒有判斷力的人一般,只是抽抽搭搭地哭著,唯唯諾諾地服從於他們倆的指示。加上良子,我們一共四個人在汽車上顛簸了許久,直到周圍變得有些昏暗的時辰,才抵達了森林中一所大醫院的門口。

我以為這是一所結核病療養院。

我接受了一個年輕醫生溫柔而周到的檢查。然後他有些靦腆地笑著說道:

“那就在這裡靜養一陣子吧。”

“比目魚”、堀木和良子撂下我一個人回去了。臨走時良子遞給我一個裝有換洗衣服的包袱,接著一聲不響地從腰帶中間取出注射器和沒有用完的藥品給我。她還矇在鼓裡,以為那是強精劑吧。

“不,我不要那個。”

這可是一件罕見的事情。在別人勸我的情況下,敢於加以拒絕,這在我迄今為止的生涯中,是絕無僅有的例外,這樣說一點也不誇張。我的不幸乃是一個缺乏拒絕能力的人的不幸。我時常陷入一種恐懼之中,以為如果別人勸我幹什麼而自己加以拒絕的話,就會在對方的心靈和自己的心靈中剜開一道永遠無法修復的裂痕。可是,在良子遞給我藥品時,我卻自然而然地拒絕了自己曾經幾近瘋狂地四處尋求的嗎啡。或許是我被良子那種“神靈一般的無知”所打動了吧。在那一瞬間,難道我不是並沒有中毒嗎?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人間失格》手記之三(17)

我被那個有些靦腆地微笑著的年輕醫生帶著,進入了某一棟病房。大門上“咔嚓”一聲掛上了大鎖。原來這是一所精神病醫院。

“去一個沒有女人的地方。”我在服用巴比妥酸時的胡言亂語竟然奇妙地化作了現實。在這棟病房裡,全部是發瘋的男人。甚至連護士也是男的,沒有一個女人。

如今我已不再是罪人,而是狂人。不,我絕對沒有發狂。哪怕是一瞬間,我也不曾瘋狂過。但是,據說大部分狂人都是這麼說的。換言之,被關進這所醫院的人全都是狂人,而逍遙在外的全都是正常人。

我問神靈:難道不反抗也是一種罪過嗎?

面對堀木那不可思議的美麗微笑,我曾經感激涕零,甚至忘記了判斷和反抗便坐上了汽車,被他們帶進這兒,變成了一個狂人。即使再從這裡出去,我的額頭上也會被打上“狂人”,不,是“廢人”的烙印。

我已喪失了做人的資格。

我已徹底變得不是一個人了。

來到這兒時,還是在初夏時節。從鑲有鐵格子的窗戶向外望去,能看見庭院內的小小池塘裡盛開著紅色的睡蓮花。又是三個月過去了,庭院裡開始綻放出波斯菊花了。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老家的大哥帶著“比目魚”前來接我出院了。大哥用他慣有的那種一本正經而又不失緊張的語氣說道:“父親在上個月的月末因患胃潰瘍去世了。我們對你既往不咎,也不想讓你為生活操心費神,你什麼都不用做。不過,有一個前提條件,儘管你肯定是依依不捨的,但必須得離開東京,回老家去過一種療養生活。你在東京所闖下的禍,澀田先生已大體幫你了結了,你不必記掛在心。”

驀然間故鄉的山水栩栩如生地浮現在我的眼前。我輕輕地點了點頭。

我已完全變成了一個廢人。

得知父親病故以後,我越發變得萎靡頹廢了。父親已經去了。父親作為片刻也不曾離開我心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