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訓練前又路過那片水塘。他很遺憾支部位於地下常年不見陽光,如果可以的話,再種點能吃的水生植物,這裡一定無限勝景。池塘看著不深,水面卻低,離圍欄上緣有一人多高都見不到光,黑黢黢的。亞連頓覺自己發現了一個不錯的去處,躲在這裡估計誰都發現不了,抽空跑來靜一靜哭一哭,或者乾脆惡作劇只是躲著也能鬧得兵荒馬亂。多希望,池塘裡是活水,有著可以溝通外界的暗河。
亞連將目光轉了回來,淨是些他十二歲前才有的幼稚念頭。
現在,只有現在,只有訓練開始前他才稍覺輕鬆,大概是對聖潔復活仍抱期望。
左眼又開始肆意亂動,刺疼,發熱,像是新生命能於此破殼而出,惡魔感應裝置再啟動,提醒著被他至於腦後的故事。左眼進化後,他有在睡覺中被它喚醒的經歷,為數不少,因為很疼,只是這次醒來後症狀愈發嚴重頻繁。
他內心一陣焦躁,彷彿這煩悶不僅是心理的,還能蔓延到身體上似的。他已經不知道他的聖潔還在衝他索要何物。覺悟?毅力?忍耐?還是決心。神之結晶沒有回應。
又是一週即將結束,沒有更多時間可以浪費了。
身後自脊柱散開一瞬的痠麻,亞連若無其事的停下,在路邊等待著陣痛和顫抖消退。
再不去芙會狂躁地找來。
鉅變昭於末節,起於微處。關於身體他並不是毫無所覺,不需要支部長一臉牽強的鎮定無礙,好歹也是他自己的軀殼。資訊素異常活躍,不明白在歡騰慶祝什麼。所謂的葡萄糖注射大概也不單單是糖分補充吧,總之大家不會害他就是了。
亞連笑著應付了幾個過來詢問的工作人員,再次邁開步子。
他已有感應,這一天會格外辛苦。
十幾小時後白髮少年靠在廊柱上反省不該對芙遷怒時,左眼和身體的動靜都沒有完全消失。血脈深處在對這方池水油然生出無端慕意,那情感不像他的,是令人驟然厭煩的劇烈的暖流。亞連沒有細細分辨,他只隱隱察覺就被巨大的沮喪抓住了心神。
只能苦笑了。他的眼前一片漆黑。
後來,那位可敬的守門人特意變成別人的樣子過來開解,亞連·沃克的重要之物,亞連·沃克所固守之事。變身被戳穿後,她傲嬌地走了,背對自己站在池面上,身形嬌小,卻擔負了整個支部百年的安全不受侵擾。這是她的心聲嗎?亞連不知道。她沒有舉燈,而是一開始就將那燈遞給了自己:
沒人為他的遷怒他的沒用他的滯留而停止關心。
就是這樣的溫暖綁住了這位行者獨往的腳步。他的確沒有停下來,然而卻在原本踽踽孑然的路上發現了隔壁的同行者,他們朝他笑,朝他傾吐,朝他伸出了手,朝他敞開了懷抱;他們殊途同歸,那地方叫「家」。他不想被人看到他狂躁的左眼,隱瞞左手潰變的實情,騙利娜麗聖潔只是累了:在愈發劇烈的求救和守護同伴的夾縫中偏向了後者,他有了更重要的東西需要守護。他已經想不起那隻醜陋的左手的觸感。他以前是怎麼發動的呢。
他動搖嗎?他並不動搖。他迷惑嗎?他也沒有迷惑。
然而以自己意志起誓選擇的前方荊棘塞路水霧迷茫。
燈,此刻就在他的手裡。
亞洲支部敵襲。
芙變成白髮驅魔師的樣子,代替他去迎戰,前往保護他的石壁另一邊。守護式神不具有破壞的能力,這世上能夠解放惡魔的只有驅魔師和他們的聖潔。
亞連內心鼓躁著。他已經意識到他並未說完的下半句話是什麼了。
那聲音還在持續不斷地喊著,提醒著亞連深入骨髓的渴求,提醒著他的起點。馬納賦予的詛咒是開端,他不能因為手捧盛開的蓮花就忘記雙腳依然站立在重重淤泥之中。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