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有些發顫,要面對十年前那場悲劇的兇手之一,她不可能全無動搖,可她告訴自己,錯的不是她,該怕的、該心虛的也不是她,何況她只是去看看,確認自己的感覺,不用特別做什麼,也不期待對方為她有什麼特別的表現。
她向櫃檯的護士問明瞭病房位置便走過去。她並不喜歡醫院,這裡給她的回憶大半都不是好的。冉擷羽嚥了咽口水,在褲子上抹去手心裡的冷汗,終於找著了病房。
門開著,裡頭擺著六張床鋪,每張床之間以隔簾圍籬。這間似乎只住了寧母一人,冉擷羽確認病床上的編號,應該是最後一張床。她小步小步地走,注意到那裡有一對人影,是一個年輕媽媽牽著一個小男孩。“來,向阿姨說謝謝。”
“阿姨謝謝。”小男孩童稚的清脆聲音給病房裡增添不少生氣。
“……沒事就好了。”婦人的說話聲響起,她手撫上小男孩的頭,與昱凱相似的秀雅臉容露出微笑。她一頭長髮綁成馬尾,臉上顯現老態,右頰貼了一塊大紗布,右腿甚至打著石膏,這……就是她出的“意外”?
“真的很謝謝你救了我兒子,這是一點薄禮……”另一個年輕媽媽將一盒補品放在一旁的小櫃子上,寧母一直說著“沒關係”、“不用客氣”。年輕媽媽示意之後便帶著小孩走了,與冉擷羽擦肩而過,她這才注意到小男孩身上也貼了繃帶和OK繃,但看來並無大礙。
冉擷羽就這麼杵著,心臟怦怦跳,半躺在床上的婦人似乎察覺到她的注視,在側首看見她的瞬間,眼珠子驚愕地瞪大。“你……”
“擷羽?!”帶著些不可置信的呼喚自身後傳來,冉擷羽機械式地轉身,看見那個再熟悉不過的男人。他走過來,好似有什麼話想說,最後卻選擇沉默,只是一臉動容地望著她,望得很深、很深。
冉擷羽被人這般盯著,耳根逐漸燥熱了起來,有些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在體內匯聚。她嚥了咽口水,驚覺自己喉嚨幹得厲害,只能任由他上前,一下子將她抱緊。
屬於他的熱度在這一刻侵透過她的衣物,直達膚底,使她不再冰冷,本來一片空白的腦袋被填入的滿是清純美好的事物,她覺得很幸福。
幸福得無力再恨。
“你來了。”寧昱凱淡淡吐息,從於覓打給他,跟他詢問母親住院相關的事,他便猜到擷羽有可能會來,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他抱著她,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使他顧不得地點竟捨不得放開。“回家,好嗎?”
冉擷羽任他抱著,在這過分幸福的溫度下再沒辦法思考了,這次換她說:“好。”
寧昱凱鬆了口氣,將她放開一點,轉而向寧母道:“媽,我先帶擷羽回去。”
婦人從驚見她的愕然中回神,掩住紅了的眼眶。“嗯,你們先回去吧。”
示意過後,寧昱凱便攬著步伐有些不穩的她走出病房。一路上他緊握她的手,好似怕她會逃,直到帶她上了車,他才開口:“你……怎會想來?”
“我來看看。”冉擷羽深深吸了口氣,平復胸腔那股窒悶。“你媽……她還好吧?”
“還好。”寧昱凱拉上安全帶,準備發動車子。“那天為了救一個衝到馬路上的小孩,她被車撞到,還好煞車及時,沒有生命危險……”說及此,他呼了口氣。“她說,那小孩有點像我。”
冉擷羽回想起在病房裡看見的那男孩,大大的眼、翹翹的鼻、紅潤的唇,好像是有那麼一點神似。
她緘默了,那種感覺就好像知道殺你父母的仇人,實際上在外行善積德還是人家的好父母,懷恨的情緒一下子變得無處可去,矛盾得緊。
“我爸呢?”
“過世了,快四個月前,跟媽……你知道的,時間很近。”
原來,他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