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先到十竹齋吧!”
秦可卿在轎內吩咐。她並沒有打算制止瑞珠的嘰哩呱啦,因為她的聒噪並不是毫無用處,雖然在書裡見識過南京城的繁華,但真正身歷其境,仍是被五花八門、嘈雜熱鬧的商肆給弄得頭昏腦脹。
“還有還有,淮青橋西邊的貢院,就在狀元境東鄰,那兒是秋試之所,秋試快到了,蘇皖兩省的舉子都會往這兒來,貢院街前賣的東西大都是舉子所需之物,小姐若逛完書齋,也可以往那兒瞧瞧去。”
“秦淮河呢?”
來到南京,當然不能錯過秦淮河。
瑞珠興奮的語氣忽然凝住,臉色顯得有些為難。
“小姐……想遊秦淮河嗎?”
“有什麼問題嗎?”
除了找書尋找回去的方法,當然也要順便暢遊秦淮河羅!
“嗯……”瑞珠連珠炮似的語調緩和了下來。
“城裡有一條河,從東水關到西水關,足足有十里,那兒便是秦淮河。秦淮河沿岸房舍精緻典雅,一間賽過一間,是很值得遊賞,可是……可是裡頭住的卻都不是一般的人。”
“喔?”秦可卿興致來了,她掀開轎子的窗簾,探出一張蒙著面紗的臉追問:“為什麼?”由於已是賈府的閨女,雖然老夫人不反對她閒著無聊出來京城晃晃,可是為了不失尊貴的身份,老夫人堅持她出門一定要蒙著面紗。
“因為那裡頭住的不是妓女便是舉子,再不然便是外籍官員或是流寓的文人。”這回說話的是寶珠了。
“尤其是青樓女子。”瑞珠又接著道,語氣明顯又輕快起來,“都集中在秦淮河東段,到了晚上啊,就穿起輕紗衣裳,頭上戴著茉莉花,捲起她們的湘簾,臨窗聆聽船上歌女的吟唱;這時她們房裡焚的龍涎香霧一齊散到河裡,朦朦朧朧,宛如夢境,那才真叫秦淮風月呢!”
秦可卿聽得心神嚮往,那是多麼詩情畫意啊!
“好,那我們就等晚上,僱條小篷船,蕩進你說的這個夢境裡——”
話沒說完,寶珠便急急地制止:“這可使不得!”
“哦?這又是為什麼?”
“哎呀!我知道寶珠的意思,我也是這個意思。
秦淮兩岸白天還好,晚上那裡頭的都是些什麼人?
不就是些青樓女子、賣唱歌女;還有文人舉子的嗎?
他們郎有情來妹有意,就等著看對眼送作堆。“
小姐您是咱們賈府賈老夫人的掌上明珠,論身份、論地位、論時機,您都不應該出現在晚上的秦淮河,這種風月場所可不是大家閨女應該來的地方,一不小心啊,就會被誤認為是……是……“
她停口不說,要是小姐被認為是青樓女子,被哪個風流文士不小心輕薄的話,那她跟寶珠不被老夫人趕出大觀園才怪。
“說的對。”
她在轎裡不慌不忙地附和,“是不該用賈家小姐的身份,所以我們就僱條大一點的船,再叫船家遮起紗帳,這樣別人就看不見我們了。”
“啊?”瑞珠跟寶珠同時驚呼,她們一向知道這位可卿小姐特立獨行,溫柔端莊的容貌下裝著的卻是一顆古怪善變的心,但她們萬萬沒想到她居然這麼大膽。
瑞珠首先從驚訝中恢復過來,急急地勸阻:“這可不行,這麼一來,那我們不就像是……”
“青樓女子。”她冷靜地接下去,“就是要這樣才好,等會兒我進十竹齋,你們倆就去幫我張羅這件事吧!”
話聲剛止,轎子也在十竹齋前停住,她掀開轎簾下轎,抬眼剛瞧見十竹齋門上的匾額,便忽然颳起一陣風,那陣風來得奇巧,將她臉上的面紗颳起送上了天,再如棉絮般地緩緩飄落,落在一個年輕文土的肩頭上。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