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出塵的水墨畫。
重華半垂了眼,目光從睫毛裡透出來,不肯放過她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
茶湯在鍾唯唯的動作下漸漸變白,乳霧洶湧,沿著茶盞邊沿堆積而起。
她滿意地停下來,抬頭看向重華。
重華嚇得睫毛一顫,面無表情地準備收回目光。
卻見鍾唯唯朝他燦然一笑,雙手捧起茶盞遞到他面前,有些驕傲地道:“這是我近年來做得最好的一盞茶,敬獻給陛下,請陛下品嚐。”
重華不知不覺放鬆了緊繃的肩部,神色肅穆地雙手接過茶盞,認真品嚐。
鍾唯唯緊張地盯著他的臉,生恐看到一絲不好、或者是可惜的表情。
偏偏重華從始至終都是那副生無可戀的神情,她急得不行,因為生怕錯過他臉上的表情變化,便睜大了眼睛把他往死裡盯著看。
重華耳根微紅,神色冷靜地喝完了最後一口茶,才慢吞吞地道:“不錯,很不錯。的確是朕這些年以來,所品嚐過的第二好的茶湯。”
鍾唯唯勐然洩氣:“我用的是梅詢製作的茶,將他的茶烹製,居然也只能算是第二好,那就是我果然技不如人了。”
突然想起什麼來,眼睛亮亮地問重華:“陛下說是第二,那麼第一是誰?總不能是您親自品嚐過梅詢的茶吧?”
重華傲慢地抬起下巴:“正是。”
鍾唯唯忘乎所以,往前一撲拉住他的袖子,仰著頭一連串的問題:
“他怎麼肯給您喝他的茶?前年他到咱們這裡來參加鬥茶大會,我千方百計想要得到他製作的一盞茶,纏著先帝想了許多辦法,也沒能得到。”
月光下,她的眼睛又黑又亮,溼潤潤的,宛若裡面浸著一層霧氣,神情嬌憨又可愛,還帶著幾分調皮的無賴。
一如當年,當年卻再也不能回來。
重華忍住貪念,垂下眼看向鍾唯唯的手,若是她肯一直這樣拉著他不曾放開,那該有多好?
“呵呵,請陛下恕罪,微臣一時忘形,冒犯了陛下。”
鍾唯唯察覺到他的目光,就像被火燙了似地,勐地將手收回去,顧左右而言他:“不知陛下是什麼時候見到梅詢的?”
問完這個問題又很後悔,重華之前差不多都和她歪纏在一起,彼此做了些什麼,彼此基本都知道。
她不知道的,必然是在分開後的四年裡,而這四年,兩個人都輕易不願提及。
重華果然沒有回答她,只將她新制出來的龍鳳茶推到她面前:“試試這個龍鳳茶,找出差距。”
鍾唯唯假裝沒聽到他所說的“龍鳳”二字,規規矩矩地接過茶,認真烹製好,再遞給重華。
她自己也分別品嚐評判,最終搖頭嘆氣:“不是我製茶的手段差,而是茶葉不好。”
重華就問:“那要怎麼辦?”
鍾唯唯道:“當然是找到好茶種……”
事關國計民生,又是兩人都愛的話題,二人說起來都是頭頭是道。
重華驚詫於鍾唯唯對茶道的感悟之深和新奇想法,鍾唯唯欽佩於重華的治國中興之道。
二人不知不覺談到深夜,三更鼓響,重華才勐然驚覺:“夜深了,先休息,改天再細說此事。”
鍾唯唯告退,重華眼睛看著別處:“回去早點休息。”
鍾唯唯有點感動,才要應景地說一句:“陛下也早點休息。”之類的話,就又聽重華接著說:“別又弄病了賴著不來上值。再生病,把你明年的俸祿也全數扣了。”
好吧,物盡其用。
“謹遵聖命。”鍾唯唯淡淡一笑,轉身退出。
走到外面,見葛湘君在臺階下急得團團轉,就叫她:“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