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鬧了這事,否則我還擔心你被走後門的人擠掉呢。”她父親說:“唉,把校方搞得狼狽,總是不好。等上了學,要事事小心,說不定校方會找個理由把你開除。你得挺過頭兩年,才能算是真上了學。”她父母憂心忡忡地吃完這頓飯,再也沒高興起來。
她則對未來充滿自信,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我講我昨天碰開了滅火器,她大叫一聲:“是你呀!”她說是她清掃的樓道,埋怨道:“都是你做的好事。”皺著鼻子笑了起來。
心中一片甜蜜——滅火器事件由我開始由她結束,這是我倆日後夫唱婦隨的明確預兆。
她縮在沙發裡,說:“你過來,我餵你一勺冰激凌吧?”我莊重地移到她跟前,張開了嘴,正要享受冰涼,卻聽到門鎖響動,Q的父親走了進來。
他長有一雙老鷹的眼睛,威風凜凜地站立。
Q:“你怎麼回來了?”
他:“嗯,取一份材料。馬上回單位。”
但他沒有找材料,而是給我倒杯茶,就此坐了下來,三句兩句套出我的家庭狀況。他皺著眉,嚴厲地問:“你父親叫什麼名字?”我說出父親的名字。
他臉色瞬間灰暗。我知道,他必是當年那幫小夥子中的一員。
這幫人生死與共,同時也相互詆譭。
Q一臉喜色,我則擔心他和我父親的關係。他說:“你父親,比我有主意。”這話沒有任何語氣,字字發音平扁。
他的目光在室內遊走一圈,吸吸鼻子,說:“咦,你身上怎麼有煙味?你抽菸呀。等等,我給你買菸去。”他起身快步出門,二十分鐘後,拿了一盒紅塔山回來,笨拙地拆開,遞一根給我。我抽一口,他展現笑容,拍拍茶几,說:“很好。老歪的兒子。”才知道父親年輕時叫作“老歪”,他監督印刷一份宣傳材料時,因為時局變動,這份六百多字的稿子修改了十一次,他三晚未睡,實在頂不住了,倒在印刷廠走廊的長條椅上睡了過去。
走廊中的穿堂風將他吹得面部痙攣,嘴角歪了兩個月,從此被喚作“老歪”。自從他得了這個綽號,就愛給人出歪主意,常讓他人驚恐萬分。
Q父親說:“我們這些人是一堆爛名,你父親和一個叫疤愣的人最好,他倆還定了娃娃親,說疤愣的女兒嫁你。”我對此早有耳聞,忙轉移話題,湊趣地問:“叔叔,你的外號是什麼?”他回答:“死不瞑目——因為我睡覺時睜著眼睛。”Q哈哈大笑,向我眨下眼,那是讓我快走的暗示,我連忙告辭。
Q父親一直送我到樓區院門,臨別時說:“我當年掄大棒子,是你父親出的歪主意。他動腦筋時,有個習慣動作。”說完,單手比劃了一下。
【十八】
我觀察到父親在床上的大部分時間其實並沒有睡覺,而是用拇指指甲彈食指指甲玩——正是Q父親做的動作。
我說見到了死不瞑目,父親沒有特別反應,好像不記得此人。提到死不瞑目掄大棒子,他的拇指在食指上停頓,哼了聲:“笨蛋。”他們的青年時代,男女間有著嚴密設防,戀愛要向上級申請。而十三個小夥子誓死效忠一個姑娘,為世所不容。姑娘被蒙上雙眼,推上一輛吉普車,送到某山區工廠做了鉗工。小夥子團體分崩離析,有的作出深刻反省,有的執迷不悟,他們的命運就此差異。
父親申請和當刻字工的母親戀愛,是在懲處令到來之前,使得他不在打擊範圍內。見到父親倖免,死不瞑目立刻申請和一個醫院護士戀愛,但適得其反,被認為耍手段掩飾,成為重點打擊物件。
他被開除,勒令一星期內搬出單位住房,即將流落街頭。父親給他出了三個主意:上策自殺,中策回家務農,下策是掄大棒子拼了。
他選擇下策,偷了鍋爐房的鐵鍁,卸掉鏟頭,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