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廷輝安撫道:“你氣什麼?他一心為你嚴家立名聲,這豈非好事?再說了,方才他也沒說不還你這糧,你又急什麼?”
嚴馥之低眼半晌,壓了壓氣,才道:“早先為了給他籌糧,我折賣了西面好幾州的鋪子,又派人去與平日較好的商家們一一折購人家的私糧,這才總算湊夠了三萬石,他又何嘗不知道我的難處?”
孟廷輝小驚道:“你把西面州縣的鋪子給賣了?”
她冷哼道:“眼下潮安北面打成了這個樣子,西面又被賊寇所侵,將鋪子早些折賣了,也好過被那些醃儹寇軍們佔了搶了!”
孟廷輝輕輕嘆氣。
北境這次驟起戰亂,相比像嚴馥之一樣想的重商大賈們不在少數。先前許多商家都是看中兩國緣邊交市的商機,才來北三路邊州開鋪子,誰知好景沒幾年,北面就遇上了這外戰內亂的禍事。
嚴馥之又道:“我平生最恨動輒殺伐之人,此次我大平將士們在境上浴血奮戰,我嚴家只不過出了三萬石糧,這又何足為道?只要能還百姓民生安穩,便是供大軍十萬八萬石糧,我又豈會惜之不捨?”她略有忿然,“但他沈知書不知我的心思,卻拿這去替嚴家邀功,當真可惡!”
孟廷輝輕輕垂睫,細聲道:“你與沈大人怕是互相誤會了對方,人生如白駒過隙,你又何苦非要與自己,與他過不去?”她輕淺一笑,似是自言自語道:“殊不知,能夠傾心去愛,能夠放心被愛,是多麼不容易的一件事。”
正文 一三七章 意決 (中)
嚴馥之聽到此處,方覺出她與往日有所不同,不禁蹙眉道:“你這是怎麼了?”
孟廷輝搖頭道:“記得沈大人回京之時,恰逢狄將軍與沈家千金成婚,婚宴上沈大人喝多了,衝我所說的皆是些關於你的事,我看他是真心愛慕你,你也不必再疑他,倘換了我是你,能有機會與所愛之人相守以共,總是讓我拋家舍業我也情願。”
嚴馥之有些瞭然,聲音轉低:“是不是皇上對你不好?”見孟廷輝不吭氣,她便愈發篤定起來,微微惱道:“皇上倘是對你好,又豈會讓你領這出使金峽關的差遣!我勸你儘早斂了那心思,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到底為了什麼,從中又能得到些什麼?”
孟廷輝彎唇笑笑,“是啊,你說得對,我以後,再也不會去想這些不著邊際的事兒了。”
嚴馥之把瑪瑙盅推了過去,讓她吃裡面剝好的葡萄,又語重心長的道:“此番自金峽關回來後,可別逞強領這麼艱險的差遣了,倘是在朝中覺得不順遂,不如向皇上請郡,回潮安來。”
她輕輕點頭,神情仔細的吃酒盅裡的葡萄,“好。”
夜色蒼茫,腦中忽而回憶起當初還在女學時的情景,一襲紅裙一身狂,怎會偏偏與她做了朋友,可這麼多年來從未後悔過,今生交了她這一個朋友。
謝謝你,這些年來一直這麼關心我。
倘使我將來辜負了你的關心,也請你不要生我的氣。
一側忽而小步走來一個婢女,附在嚴馥之耳邊小聲道:“大小姐,方才門外的小廝來稟,說沈大人又回來了,眼下正在府外站著呢。”
孟廷輝聽見了,卻裝作沒聽見,依舊低著頭。
嚴馥之咬咬紅唇,想要不管,卻又想到了方才孟廷輝的那番話,當下又怔遲起來。
良久,她才攢眉起身,對孟廷輝說:“府外有事,我去去就回。”
孟廷輝笑著點頭,“無礙,你不必急著回來陪我,我正巧覺得累了,這就回房歇息去,明日一早就要出城,怕誤了事兒。”
嚴馥之死死看她一眼,跺了跺腳,一陣兒風似的往前面快步走去。
沈知書果然在嚴府外的牆簷下站著,挺拔的側影一動不動。
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