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看似乎是一雙金尊玉貴的手,實則不然。
她將手一翻,露出遠比手背粗糙的手心。掌心薄薄的繭,是因為長久握著劍柄而留下的。虎口淺淺的褐色疤痕,是以前在齊雲山練基本功時留下的。還有許多細碎的傷痕,連她自己都記不清是什麼時候留下的、又是因什麼而留下的了。
修長的手指緊緊的攥成拳頭,十分結實有力的模樣。因為鍛體時常常握劍的原因,她的手指甲剪得很乾淨。是以即便現在拳頭握得死緊,指甲也沒有硌到手。
她嘆息一聲,將滿手或深或淺的疤痕又捏的緊了些。她下山的時候是五月,這會兒都已經七月了。莫說是突破大周天了,就連大周天的邊兒都摸著。而且下山之後,發現俗世戰亂烽起。
柳隨波沒見成,解決了幾個投靠金國的混賬東西。然後靜下心來準備在燕國磨礪一番,結果居然被一群草寇打劫了。然後她從善如流的接受了裴雲平的邀請來到虞山,準備看看這個虞山論劍……
於是原本定在六月的論劍居然生生往後拖了近乎一個月時間,說是英雄豪傑們被戰亂絆住了,要等到七月初才能開始。這何止是諸事不順,簡直是衰神附體啊!
她忍不住又嘆了口氣,幸而這幾日各路英豪們都一一到位了,不然再等下去……再久紀啟順也不願等了,她是下山遊歷來的,又不是來觀禮的。
她抱怨到一半猛地一頓,心中冒出一句話來:“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這話是以前衛貴嬪常常說的一句禪語。
青煙從香爐頂上的金蟾蜍口中溢位來,嫋嫋的在半空中聚散和離,其味清淡平和約摸是檀香。
女人頭上盤了一個簡單的圓髻,其上唯有一支點翠簪子,樸樸素素的樣子。她跪坐在蒲團上,低垂的眸子和佛籠中的菩薩十分相似,似乎什麼都看在眼中、又似什麼都未曾看見一般。
“婕妤在看什麼。”稚嫩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女人並不回頭依舊低垂著眼,素手輕輕的撥動念珠:“殿下,我在看佛經。”
“哦?”進來的是一個杏色衫子的丱發女孩,她站在女人身後,“婕妤信佛?”
“我不信”
“那為何要念經?”
“不信,不代表它不對。”
女孩不可置否的挑了挑眉,小大人味十足:“那婕妤覺得什麼是對的呢?”
女人撥動念珠的手頓了頓,輕聲吟道:“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林中,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她眸子微動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意味深長道:“人生在世間時時刻刻像處於荊棘叢林之中一樣,處處暗藏危險或者誘惑。只有不動妄心,不存妄想,心如止水,才能使自己的行動無偏頗,從而有效地規避風險,抵制誘惑。否則就會痛苦繞身。”
紀啟順從回憶中醒悟過來,若有所思的“咀嚼”著:“不動則不傷……不動……不動。”她心裡忽的“咯噔”一下,捏成拳頭的右手又緊了緊,用力抵在涼榻上。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焦躁的?來燕國之前、下山之前、還是從未平靜?為何每日壓迫自己觀想、修煉、乃至一刻不得停息?難道真的是一心向道?還是那顆想要勝過他人的虛榮心?”
“柳先生又為何屢屢提及及笄前需養氣圓滿?是真心鞭策……還是對道心的考驗?”
她面色慘然的鬆開拳頭,只覺得腦中彷彿漿糊一片,對這些似乎是從心底深處鑽出來的問題毫無招架之力。
扣扣扣……扣扣……
裴盈盈輕輕的敲著門,好一會兒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