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美的地方,那裡四季如春,那裡梅花能一夜綻放,那裡有世上最奇異的風景……未東,那麼美,那麼美,所以值得人用生命來守護。
他追問:未東那麼美,你為何要離開?
漸漸闔了眼,韓筱含糊道:為她尋得世上優秀男子啊。漠遲,你一定要對她好。未東門主,表面無比光鮮,其中辛苦又有誰能知曉?她看起來性子淡淡的,好像凡事皆不放在心上,其實比誰都要重感情。這樣的人怎麼能做那個位子?
他道:你為何總是替她說話?
韓筱唇角揚起:因為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們本就是一個人。
雨越下越大,天地之間盡是茫茫水汽。他回頭去望那孤零零的墳墓,只覺渾身發冷,冷得人抖抖索索,冷得一顆心都結成了冰。
她是眾人仰望的未東門主,她收了四夫七侍,她有世上最優秀的幾位男子作面首。誰也不曾料想,她會在這樣的大好年華離開,誰也不曾料想,她離開時身邊沒有一個貼心人,誰也不曾料想,她竟連心愛之人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未東門主承受著最大反噬,註定一生寡親緣情緣,孤苦伶仃。
漠遲,你一定要對她好。
他是想對她好的。他還記得那日她來尋他的情景。
一襲淡紫衣裙拖地,三千青絲如瀑,眉如青山遠黛,肌膚如玉似雪,當真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自轎中步下,行至他房門之外,猶豫片刻,貓著腰悄悄開啟一條門縫,睜著一對水靈靈的杏眼張望來。
四目相視,她始料未及,嚇得一跳,猛地起身,卻是撞在他設計的機關之上,頓時萬箭齊發。
他是故意的,不知為何,他就是想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他想,一個惡作劇作為他跟她走的報酬,她算來不吃虧。
她果然大驚失色。接著一腳踹開門,翻身撲過去將他護在身下,沒有半分猶豫。
她慌道:“漠遲,你有沒有傷到?有沒有傷到?”
一個惡作劇,一個從未料到的答案。
他撲閃了幾下睫毛,仰頭讓欲出的那滴淚流回眼眶。喉中發堵,開口說話必然會讓人察覺出異樣,他只好用手指在地板上寫下一個字“笨”。
笨,真的是笨死了,連他這點小把戲都看不出來。
她輕咳一聲,起身,將他小心地扶回輪椅中,拈著手絹兒訕笑道:“笨,我這個人是挺笨的。漠遲,沒壓到你吧。”
他是想對她好的。只是他前面排了太多男人,而他一個雙腿殘疾武功盡失之人,拿什麼對她好?
他這一生,經歷了太多悲傷的事,早就學會了凡事莫去強求。所以,他願意在遠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守護她。
他其實不善於掩藏情緒,所以不再開口說話,所以不出別院半步,所以不去多看她一眼。因為怕被她察覺。因為守著愛,怕人笑,還怕人看清。
他看著她從夫侍環繞,變成孤家寡人,他看著她懷著孩子一個人咬牙承擔所有,他看著她豐盈的面龐越來越消瘦,他看著她身子越來越單薄幾乎一陣風就能吹倒,他看著她靈動的眼眸越來越落寞,眼底落了大片大片的陰影。
他是想照顧她的。只是她在專心等著另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一定會回來的。他們才是最合適的一對,相親相愛幸福美滿。
於是,他繼續沉默,繼續掩在陰影中,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凝望她。
她問他怎麼還沒走?
要他如何回答?
難產之後大出血,最後血盡而亡,任誰也想不到她會是這種結局。
雙拳緊緊握起,指甲陷入皮肉,兩手鮮血淋漓,他仰面望天空,只覺心上刀割般得疼。耳畔似還回旋著韓筱的囑咐聲。
漠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