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徹見她額頭微微出了些汗,囑咐大監在此處歇下。
大監帶了侍衛布好桌椅,又聽李徹朝楚洛道,「無需等到回京,當下就可以在齊山,用雪水煮茶。」
大監當即會意,一面讓人在周圍置好了碳暖,又一面吩咐人放了煮茶的器皿。歇腳處就在流水旁,呵氣成霧,人卻不冷。一側的流水,是齊山上雪水所化,早前楚洛同祁玉來的時候還是涓涓溪流。
眼下,已匯聚成杏。
松石取了水來。
竟是李徹要煮茶。
不僅楚洛詫異,李徹身後的大監,路寶和松石幾人都在掩袖偷笑。
李徹也不在意,反而面帶笑意。
楚洛不宜飲茶,李徹煮的是花果茶。花果茶裡有茉莉,柚子,和果粒,帶著酸酸甜甜的口味,光是煮茶的時候,清新的花果香味便讓楚洛啟顏。
楚洛心底澄澈,連茶具都備好,李徹從一開始便想的是帶她來齊山飲茶,楚洛更沒想到,李徹帶她飲的是花果茶。
楚洛似是恍然想起小時候,娘親在家中煮的蜂蜜柚子茶。
彷彿都過去許久了,但在這杯花果茶入口的時候,楚洛卻能清晰記起小時候的味道,娘親的味道,楚洛笑了笑,「這味道很特別。」
李徹抬眸看她,「喜歡嗎?」
楚洛點頭,「很喜歡。」
李徹似是受了褒獎一般,眸間都是喜色,溫聲道,「等回宮中,我們再做。」
李徹言罷,身後,大監幾人又輕笑出聲。
大監跟了李徹多年,見李徹頭微微偏了偏,當即便「義正言辭」嘆道,「都有沒有規矩,一邊站著去。」
言罷,順理成章帶了松石和路寶幾人快步離開。
李徹和楚洛都相視笑了笑。
李徹重新拎壺,「還要嗎?」
「要。」楚洛應聲。
李徹拎起茶壺給她斟茶,茶水清脆的落杯聲中,李徹忽得想起很早之前,在東昌侯府馬場時候,他睜眼看到她時的模樣。那時黃昏,落霞在輕塵中輕舞,他那時其實並不能全然看清她,只是在前途未卜,未來不知時,她言辭間帶給他的暖意,他到眼下還記憶猶新……
他還記得,從文山到東昌侯府的一路,他看似平和,實則抑制不住心中終於要見到她時的喜悅,在東昌侯府即便一眼認出她的身影時,他眼中的好奇,憧憬,驚喜,期盼,分明捨不得移目,但又怕唐突,嚇壞她……
腦海中的浮光掠影,似是許久之前的事,但分明又歷歷在目。
他記得以李徹的身份,同她說的第一句話;他記得在蘭華苑中,她無意打翻茶盞,他抬眸,她低頭,兩人額頭撞在一處的時,心底從未有過的怦然心動;他記得他「病著」,分明兩人都在東昌侯府內,他不能去見她,她卻終於來還書給他時,他心中,如早前輕塵見到她時的歡呼雀躍,撩他起簾櫳,輕悠問她的那一聲「要怎麼還」……
他其實統統都記得。
李徹低眉笑笑,正好放下茶壺,將茶杯遞到她手中。
她接過,掌心是暖意,眸間也是暖意。
他亦端起茶盞,輕抿一口,唇畔微微勾了勾。
「笑什麼?」楚洛捕捉。
他其實是想起同她一道流落在山林時,她生了許久的火,結果被他激動了,鼻尖一口氣吹滅了去,一人一馬,大眼兒瞪著小眼兒,都驚呆了……而後他懊惱得跺著馬蹄,她卻只是重新開始生火,不急不躁,他不知她哪來的耐性與好脾氣,但亦覺專注的楚洛似是有讓人忍不住想靠近的念頭;夜間寒涼,她靠在他身上,同他說起只能對輕塵說起的話,他心中莫名生起護短,餘生很長,他想將她小心翼翼捧在掌心,護在身旁,予她春暖花開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