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從轎子裡邁步出來,向對面站著的王猛拱拱手說:“京兆尹王大人麼,我有禮了。”強德在街上向別人拱手施禮可能是第一次——天王還是我外甥子,我向誰施禮去?——這次例外,說明他知道王猛的分量。
王猛連忙躬身下拜:“怎麼敢讓國舅爺屈尊!我看見今天是個難得的好日子,有意請國舅爺往我們那兒玩玩,不知國舅爺肯去麼?”
強德近一段時間不斷聽說王猛的一些事,對王猛有點戒意,常常擔心王猛妨礙自己尋歡作樂。現在看見王猛很隨和一個人,對自己謙恭有禮,十分地開心。他想,和王猛拉上了關係真不錯的,以後,再辦什麼事一定更方便。反正今天出行也就為散心嘛!便說:“王大人說了,還能不去麼?請吧!”
兩人在京兆尹官衙坐下來。王猛說:“國舅爺乘轎上街,是樁美事,人們瞻仰您的風采還來不及哩,我怎麼看見一些人紛紛躲開呢?”
“呵、呵、呵、呵……王大人你有所不知,那是他們膽小。”強德笑得眼淚直冒,他從袖子裡掏出絲絹頭擦了擦,繼續說,“對王大人我不會說見外的話,我這人有個脾氣,不圖權勢——反正國事有你們,就圖個快活。街上看見稀罕東西,總忍不住取那麼一點,一般不會全取。作為國舅爺,我想這也不算過分。偶然碰上小娘子模樣兒不錯,動了凡心,免不了要弄到宅子裡消遣幾天。興趣過去,也就罷了,照常讓她們回家,其實沒什麼損害。一些人竟把我當成老虎,一見就躲,他們太不能體諒人意了。”
“嗯,嗯,國舅爺性情中人,說話坦率,難得。我看國舅爺身強體健,所需用途一定不少,御女之術也一定精到。不知平時究竟在外合計取用了多少稀罕之物以及適意女子?”王猛的語氣輕鬆親切,像在誠懇請教,
“這個嗎,記憶不清了,女子大概一兩百名吧!”強德很為遺憾地說。
“來人,把這個害民賊綁起來!”王猛陡地變臉。
“王大人,你怎麼這樣?”強德很吃驚。
“怎麼這樣?青天白日之下,你劫奪財物,強擄民女,逼死了多少人命,拆散了多少家庭,京城裡如何容得你!”王猛一臉兇光。
強德後悔錯信了王猛,起身要走,但是來不及了。不過,他一點不肯示弱,盯住王猛說:“你敢動我嗎,王猛,你在犯弒上之罪,國法不饒!”
王猛獰笑了一下,說:“你以為我不敢殺你?我會害怕你說的弒上之罪!”……
“王大人,這麼大的事,是不是報告天王?”有官員請示。
“這件事不能請示天王,讓天王為難。我要捉拿這害民賊好久了,還能叫溜走?”王猛說。他緩緩抽出一支令牌,然後狠狠擲下,喝聲:“拖出去殺掉,讓他暴屍街頭!”
半個時辰以後,快馬傳來天王苻堅的特赦令,但強德的屍體已經冷了。
順便插話幾句:強德其實是死於他太張揚,太粗心,如果他不公開上街,只在自己府上消遣,王猛總不好衝進國舅爺府邸抓人,臨死的時候他一定後悔不止。所以,現在一些“有身份的人”千萬不要在公眾場合張揚,在家裡吃喜酒,往國外旅遊,公帑花銷如流水又有誰知?
插話結束,且說強德被殺的訊息傳進皇宮,強太后慟恨交加,像以前苻生被殺那樣痛哭不停,甚至披頭散髮尋死。虧得宮女們扯住,要不,老太后早已懸樑斷氣。苻堅幾次進宮安慰這位太后伯母,強太后只是不理。苻堅心裡難過,請母親苟太后一同出面勸慰。
見到苟太后,強太后忍不住又哭又罵:“你知道,天底下我就這麼個弟弟了。你養的兒子現在作天王,有權力,不把我放在眼裡。他讓王猛把我弟弟殺了,這不等於殺我嗎?我還有什麼活頭!”
四九 天下有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