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樣人煙稀少的皇子府後街,這樣的風雪漫天,乍然見到如此人品,琳琅不覺一怔。
蔣玉菡忙忙地下了車轅,道:“師兄,是我姐姐找我來了才出來一見,我並沒有偷懶,回去一定苦練。”轉頭又對琳琅道:“姐姐,這是我師兄,姓秦。”
琳琅聽了,便知必是蔣玉菡先前提過的琳官,名喚秦雋,遂下了車轅,向他深深一福,然而秦雋卻閃身避了開去,冷冷地道:“卑賤之身,當不起姑娘的禮。”
琳琅卻是淡淡一笑,道:“長兄如父,作為玉菡的師兄亦是長兄,秦相公如何當不起?人生在世,過了百年,俱是腐朽一具,不過裝裹得精緻些罷了,誰又比誰高貴?偏偏世人看不清,非要分個三六九等。秦相公如此說,豈不是看輕了自己?”
秦雋眸中秋波一閃,瞅了琳琅一眼,也不吱聲,直接轉身回去了。
蔣玉菡神色有些焦急,忙道:“姐姐,我先回去了,三日後一早我在這兒等姐姐。”
琳琅拉住他道:“你放心,我必定過來。你回去好生服侍你師傅師兄,別惹惱他們,他們最喜何物?下回來我好帶份禮物來。”
蔣玉菡笑道:“我沒師傅,就拜了師兄,師兄別的不愛,只喜歡書畫,偏生字寫得極醜。”
琳琅聽了,笑罵道:“快去罷,竟在這兒說你師兄的不是,仔細他捶你!”
蔣玉菡依依不捨地進了後門,琳琅凝視良久,直到看不見他背影,身上已落了一層薄薄的雪花,方回身坐車回榮國府,在車上收拾一番,只需用暗一點的粉撲打在臉上,用炭筆描粗雙眉,笑容一斂,低眉順眼,雖五官依舊,顏色卻減去了三四分。
王夫人最厭妝濃豔飾言語輕薄者,琳琅這幾年吃得精細,穿得好,又不用做粗活,十指纖纖,根根如玉,圓臉逐漸消瘦竟成鵝蛋臉,越發顯得風流嫋娜,清豔嫵媚。
賈珠、元春和賈寶玉模樣都生得極好,女肖其姑,鳳姐如此美貌,賈母又是個愛標緻女孩兒的,王夫人嫁給賈政,容貌自然不差,只是卻傾向於原著中描繪薛寶釵的那種端莊穩重,兼受趙姨娘背叛,故此極厭體態風流者,偏生江南女子生而纖巧,琳琅不得不如此妝扮。
雖是無奈虛偽之舉,但也算防患於未然,丫鬟生得美麗不是一件幸事。
這幾年便是琳琅訊息閉塞,卻知道賈赦和邢夫人那邊略平頭正臉的丫頭悉數被賈赦作踐,賈璉雖不及賈赦這般色中厲鬼,房中卻著實有七八個丫頭。大約只有賈珠還算潔身自好,饒是如此,未娶親之先,屋裡還有兩個丫頭紅袖添香呢!
李紈倒真是賢惠,雖進了門,卻沒學王夫人和原著中鳳姐那樣將房裡人都打發了,只讓她們仍舊拿著舊例,琳琅在回去的沿途迎面見李紈過來,忙垂手站在一側。
李紈停住腳步,打量片刻,道:“你是太太屋裡的琳琅姐姐罷?從哪裡來?”
琳琅忙笑道:“回大奶奶的話,才跟太太告了幾日假,出去了一趟。”
李紈點點頭,道:“太太在屋裡呢,你去罷!”
琳琅待她走遠了,方去王夫人上房回稟一番,王夫人因忙著南安郡王生日送禮,並不在意,只說知道了。琳琅退出去略用一點子午飯,仍舊回屋,取出積存的好料子,給蔣玉菡做衣裳,想了想,也給秦雋做一件,蔣玉菡年紀幼小,在戲班裡有師兄照顧定然好過些。
須得知道戲子的賣身契上便有任打任罵、收入歸師傅等語,生活極為黑暗,師傅對徒弟有生殺予奪之權。也幸虧蔣玉菡並沒有師傅,只有師兄,否則琳琅簡直不敢想象。
瞧那秦雋一身打扮,富貴風流,竟似不遜榮國府幾位爺們,連當今都聽過他的戲,可見不是一般戲子,原著中琪官能名揚天下,未必沒有這個師兄的功勞。
第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