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父親肯定看見了那堆祭品,尤其家裡供在佛龕前的那對燭臺,什麼風也不可能把它們刮到後院去,還換了嶄新的蠟燭,點得熱火朝天。再說傭僕也不止一個,他們不會統統跟著我一起撒謊。我只能說,最近的電影看多了,非常崇拜這個偶像,只可惜不是同時代的人,只能遙祭一番,聊表思慕之情……”
“似是直言不諱,坦陳相告,看來母親也象煞照信無疑,只是她仍用央懇的語氣說,父親想帶我到州立精神病院再去檢查一次,正值秋冬之交,正是精神病容易復發的時機。也怪我當時一點也沒有耐性,一個九歲孩子,要想獨力對付這個墨守成規的世界,確實是有點勉為其難。一著惱,便把我內心的真實感受統統說了出來。看病看病,吃藥吃藥,全是你們剝奪了人家內心交流的快樂,看上去我象是康復了,你們滿意了,實際上呢,我的內心世界更加孤獨,更加痛苦,本來想跟你們能夠多一些交流,聽到的卻多是不可胡說這四字金言。反正當時我又吼又嚷,嘶鬧了大半天,內容卻就這麼簡單……”
“好一通咆哮,只覺得心裡痛快無比,多年鬱結在心頭的塊壘,只想一瀉而出,不管不顧,由著自己的嘴巴恣意發作。人家教我的那些韜晦之計,早給拋到了九霄雲外,不啻也承認了我從前的偽裝。直到發現我的母親伏地痛哭,泣不成聲,方才意識到又是一時衝動,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
“與父母們來說,確信我已病入膏肓。本來,他們還存有一線希望,有如一根飽受打擊的巨柱,兀自挺立著,我竟然一狠心之下把它徹底給摧折了。而對我來說,兩年多的臥薪嚐膽,一時意氣,全付東流,簡直到了不可救藥的地步。到了最後,我甚至都恨我朝思暮想的那個人,倘若能早早回到我的身邊,絕對不會讓人如此任性妄為了……”
“瘋人院,自然是逃不過了。實際上,從第一次住院開始,醫生所關心的幻聽症狀,我再也沒有出現過。只是沒人相信我的辯白,醫生們也只認為我缺乏自知力,明明受著幻聽的支配,卻一意孤行,諱疾忌醫,其實,我何嘗不想那個幻聽重現。已經夠委屈了,還得罪上加罪。如此的痛苦,不知道還有沒有人能夠理解……”
“其後,每次入院的緣由,都是因為我耐不住內心的寂寞和憤忿,根本處不好周圍的人際關係,一廂情願,動輒暴怒,人家就認定我是舊病復發。說不定有了那個聲音的陪伴,聆聽教誨,順暢交流,我可能會變得更加從容自如一點,循規蹈矩一些。然而,人家總是杳無音訊,正象面對一個死去的親人一樣,只能叫人空留一腔懷念……”
那些事情,我當然全數知道,開始還覺得他只是童心未泯,之後見到一片至性至情,自然十分感動。說實話,我已經喜歡上我的替身了。想到終有一天將要取他的性命,還我的原形,還真是有點於心不忍。儘管到現在,我還是隻能在部分思維方面對他施加影響,卻已經生出一種難以名狀的眷戀,就好象是父親跟兒子,又好象是師長跟自己的得意門生,自然還有別的心理混雜其中,比如恨鐵不成鋼,到現在還不能為我隨心所欲地支配,等等,不一而足。
“就這樣,一直到十六歲,出出進進,進進出出,我的大好歲月,幾乎都是在瘋人院的院門與家門之間轉圜。幼年,童年,少年,別人的快樂,我只能從電視螢幕上窺得幾眼。幸好在我這一次入院之後,那個聲音終於又出現了一回。說到底,還得感謝瘋人院,若不是他們對我使用了令人痛苦的電刑,那個聲音可能還是沉睡不醒。套句科學上的時髦術語,該叫啟用吧……”
實際上,那是我不忍心看他整天鬱鬱寡歡的樣子,才故意現身了一次,同時也想驗證一下,那種可怕的電刑,到底會不會對我產生影響。
已經證明,電刑除了引起病人全身肌肉抽搐之外,還能造成腦子區域性放電,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