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他,心想這個人長得不算壞,不料這麼無賴:“我不記得邀你在北平久住。”
裴恩濟知道還是自己當日失言的緣故,這時更要加緊補救,便道:“沈小姐,沈小姐!我就在北平待著,你要是願意,咱們可以到處去玩、去看電影、逛書市。等你瞭解我,若還是很不喜歡,我立刻走人,絕不糾纏。我知道你把我——興許當一個無賴流氓,但你會知道,我不是。”
沈黛雖不喜歡他,倒也沒有無賴流氓這麼嚴重。只是她看見報紙上常登出“某某名伶和某公子宣佈離婚”的訊息,她不覺得裴恩濟和這種公子哥兒有什麼區別。
就這樣斷續過了一個月餘,裴恩濟還是經常上慶安胡同來。他發覺沈黛和隔壁的唐師傅家走得很近,於是他花大力氣和唐師傅成為好友——學著粗人的模樣喝酒吃茶,幾次醉翻了天,亦受了不少苦頭——。
裴恩濟在北平有個生意上的朋友,幾次“奉命”去酒館接他回去,看他醉成泥似的,索性往板凳上一坐,張開五個手指,道:“你數數,這是幾?還能認得嗎?”
裴恩濟朝他笑笑:“唐師傅,來,喝!”
“什麼唐師傅?”朋友氣不打一處來,道:“你真是!我都不想待見你!哎,你說說看,為一個認識才多久的女人,你就想和她的朋友全打成一片?他們喝酒你也喝,那他們要是猴兒,你還得上山跟他們採桃去?瞧你那德行!認得一個多月,這能算什麼?我看是你衝昏了頭!萍水相逢,這有什麼情深不情深的?啊?”
裴恩濟聽著他竹筒爆豆子似的罵自己,跟說相聲似的,抬頭看見一個人影在眼前晃來晃去,還只是笑:“那你,你和你的內人,認得了多少年?你怎麼落得去住小公館呢?這算,算情深不,不情深?”
“嘿,你小子等著,喝成這樣,嘴怎麼還那麼損啊你?再見嘞您,小爺我不伺候!”朋友來了火,扔下他不管,自個兒拔腿走了。
等裴恩濟醒了酒,仍舊行事如前。
偏偏唐師傅的幾個兒女都喜歡他,他得以經常上唐家去,就能常見到沈黛。沈黛總沒法把他從別人家裡趕出去,加上每天都打個照面,偶爾也會聊一會兒。
她漸漸發覺裴恩濟不那麼討人厭,他對詩賦很在行,還是木石珠玉的玩家好手。對待朋友,他很客氣也很仗義,只要很漂亮地一笑,就讓別人覺得跟他已經相熟似的;對待他不待見的人,譬如蔣麗榮之流,他看也懶得去看,還這麼勸唐師傅:“老唐,算了吧,啊?有那閒功夫我請你吃茶。她狠狠罵你,你再回罵她,這是惡性迴圈,別和她計較。”
唐師傅不懂什麼叫“惡性迴圈”,但也覺得頗有道理。
裴恩濟以為和沈黛熟了,終於舊事重提:“我雖是個商人,但現在不像從前,士農工商,商人給說得那麼不堪。你喜歡古典的、國文的,我能陪你聽戲、看書畫展;你要喜歡西洋的,咱們可以聽音樂會,到歌劇院去。”
他琢磨著她的神色,以為她怕來日清苦,便道:“如果願意,你可以是‘榮升’的女主人。”
沈黛聽見最後一句,登時把對他的一點好感全部打消,心裡暗暗好笑:本來以為他讀過些書,到底不一樣,結果還是個渾身銅臭的公子哥兒,沒什麼兩樣。你這一點錢,誰曾放在眼裡麼?
她雖這麼想,臉上卻沒有顯露什麼,也沒說一句話。回到家裡,只覺得裴恩濟這人很麻煩,像頑強的牛皮糖,每天點卯似的來慶安胡同報個道,沒完沒了。
“他來他的,我走我的。”現在白芙儂上了天津,她在北平無所掛念,還不如出幾天遠門——他總不能在北平生了根,真賴著不走。
沈黛聽阿瑪說過,家裡祖上是隨龍入關時候進的北平,枝葉廣散,至今還有關係頗近的親人住在阿勒錦老家。她有心投奔,他們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