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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部分

大學課程還要繼續,跟李安民同屆的學生已經快畢業了,她還得跟著學弟學妹們重修一年,還是獨自住在那間死過人宿舍裡。

李安民時常會在洗臉時欣賞鏡中的自己,沒人發現她的身體換了,換成了另一個李安民的軀體,是最初跟靈魂配套的原裝正版貨。她儘量把自己打理得跟以前一樣,從髮型到穿著,但仔細看還是能看出區別來。

返校時正值牡丹花季,學校附近有個專門替人繡牡丹花的阿媽,不是時下流行的十字繡,而是用傳統的刺繡方法,在織物上一針一線地繡出花形,她總是包著一塊花格子布的頭巾,身穿過時的藍色布衣,坐在街角擺地攤,攤子上鋪滿四四方方的繡花手帕。

李安民把她稱作“花阿媽”,花阿媽每天下午五點準時出攤,如果放學晚,李安民在回宿舍的路上總能看見她抬著頭,伸直脖子,用期頤的眼神來回掃視過往的路人。

可是男男女女只是漠然地從攤子前走過,從不低頭看一眼。

是啊,這年頭誰還用手帕,誰還用這種樸實無華的布手帕。

有天系裡聚餐,傍晚回舍時,李安民又看見了花阿媽,她還沒收攤,蜷身坐在一塊黑布上,路燈懸在頭頂正上方,光線昏黃又閃閃爍爍,映照出一個飽經風霜的農婦形象。

李安民看得心酸,就走過去蹲在攤子前,黑布的白手帕很扎眼,布料有些硬,白的泛灰,像病房裡用舊了的床單,手帕邊緣的包邊是手工縫上去的,縫得很細密,牡丹花繡用的是銀絲線,繡在手帕中央,每一朵花形都不同。

就在李安民挑選手帕時,花阿媽還不停手地在布帕上刺繡,用的是細如頭髮絲的紅線,捏針的手指像乾燥的紅蘿蔔,很緩慢地在布料上穿進穿出,不像是個嫻熟的繡花工,但她沒貼紋樣,好似圖形就浮在布面上,從莖部開始一針一線地往上繡。

李安民問好價錢,挑了兩條手帕,花阿媽抬起頭,她的臉上紅彤彤的,比所謂的“農村紅”還要重些,在顏色最深的部位能看到一粒粒細密的小疹子。李安民稍微往後退了一步,正想走,卻見花阿媽拆開繃子將繡好的紅牡丹手帕疊好,塞進布包裡,捧著布包送到李安民身前。

燈光把她的臉映照得黃蠟蠟的,細密的疹子滲出白色的膿點,李安民又往後退了兩步,一隻飛蛾撲騰著翅膀越過李安民的肩膀,穿透花阿媽蠟黃的臉,朝上方的路燈飛去。李安民的心往上提了提,往地面上瞄,黑色的地墊把光全吸了進去,看不出光影,沒有一絲深淺變化,花阿媽的腳下竟然沒有影子,她站起身來,朝前伸出雙手,李安民發現她的手背上也覆蓋著一層尖疣,像是一種面板病。

李安民的心“咚咚”跳了起來,轉身就跑,可沒跑幾步又停了下來,她心想:鬼啊怪的見得多了,連自己都是移過魂的怪胎,還有什麼好怕的?那花阿媽好像有什麼事要傳達,不如問清楚再說。

她剛回頭,一陣涼風撲面吹來,把李安民吹得眯起了眼,定睛再看時,路燈下空蕩蕩的,到處都找不到花阿媽的影子,就好像連人帶著攤子一起被風給颳走了。

這件事過去不久,系裡和當地的攝影協會共同組織為期三天的戶外活動,地點在環境清幽的林園,參加活動的除了學生,多是五六十歲的攝影愛好者,主題是“生命之樹”,主拍攝物件是藝東學院的兩名人體模特,主要是透過人體來展現自然的美感。

男模很面生,估計是新人,女模名叫葛雲,是住校模特,李安民曾用三天時間完成了一張以她為參照的水彩作品,李安民對這名裸模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不是她的年輕美貌的面龐,也不是緊緻勻稱的身材,而是遍佈在她大腿和小臂上的傷疤,像是用小刀片劃出來的痕跡,淺白色的細痕和小麥色的光滑肌膚相映成趣,不顯難看,反而有種異樣的殘缺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