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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易,輪到自己動手,才發現殺一個人如此之難。驚心動魄的六十秒後,嚴厲倒在地上,瞪眼看著我。我喘息著俯下身去,不知自己臉上怎麼樣了?想是也跟他同樣可怕。

忽然,幾滴雨點砸到頭頂,片刻間,瓢潑夜雨傾瀉而下。

冰冷的雨點,讓毛細血管裡的熱度褪去,腎上腺素也停止了分泌。

剎那間,我有些後悔。

人,為什麼要殺人?

這才感到莫名的恐懼,要比自己被押上刑場還要恐懼。

沒有燈光的南明路上,幾乎伸手不見五指,但嚴厲知道我是誰。他劇烈地咳嗽,嘴角不斷淌著血說:“申……申明……我……我發誓……我……沒有……沒有害……害過你……”

雨水打在嚴厲嘴裡,他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也吐不出一口氣了。

他沒有害過我?

血水模糊了他的臉,我摸了摸他的脖子,毫無疑問已是一具死屍。

上個月,我剛看過一卷錄影帶,是法國導演的電影《這個殺手不太冷》,有個叫Léon的男人說:“你殺了人以後,一切都會變了。”

我的命運,再也不可能改變了。

黃泉路 第十章

1995年6月19日,高考前夕,一個雷電交加的大雨之夜,郊外的南明路上。

數分鐘前,我剛殺了一個人,他是我們學校的教導主任。

去向黃海警官自首之前,我必須先去一個地方。我把屍體扔在南明路邊,跌跌撞撞向前走去。我早已對地形爛熟於心,工廠邊的圍牆幾近坍塌,數棟房子沉睡在雨中,宛如斷了後代的墳墓無人問津。繞過最大一間廠房,背後有扇裸露的小門。

學生們都管這地方叫“魔女區”。

從口袋裡掏出那串珠鏈,緊緊攥在手心,也不在乎是否沾上血汙。點燃一根沒受潮的火柴,照亮腐爛的空氣,只見一大堆破爛生鏽的機器。我焦慮地看著門洞外,天空被閃電撕開,刺痛瞳孔的瞬間,又變成了無邊黑色,只剩下油鍋般沉悶的大雨。

她怎麼還沒有來?

廠房內部斑駁的牆邊,有一道通往地底的階梯。

哭聲。

嚶嚶的哭聲,若有若無,宛如遊絲,在大雨之夜潮溼黴爛的空氣中,繞了無數個彎道爬過許多個山坡透過茂密的莽叢,悄悄鑽入耳膜縫隙。

手上沾滿鮮血的我,每邁出一步都那麼艱難,戰戰兢兢地支撐著牆壁,面對那道階梯,像個破開的洞口,徑直連線著凡爾納的地心。

雷聲震震。

左腳重重地踩下臺階。

1995年6月19日,深夜9點59分,某個哭聲化作柔軟卻堅韌的絞索,套著脖頸將我拖下深深的地道。

艙門,竟是開啟的。

魔女區……

奇怪的聲音就是從地下發出的,我點亮一根火柴,照亮通道盡頭的艙門。在我的夢中,這道艙門始終以封墓石的形象出現。

艙門外有個圓形的旋轉把手,只要用力往下轉,就可以把整道門牢牢封死。

為什麼是開啟的?

火苗狂亂地跳舞,我的影子被投在斑駁的牆上,宛如一萬年前的巖畫,連同胳膊上黑紗的影子。

每次走進魔女區的艙門,空氣都溼得像黃梅天裡曬不幹的被子,面板都會滲出水來。

迎面撲來一股噁心的氣味,火柴僅照亮眼前幾米開外,就再一次被陰風吹滅。

記得這輩子最後一個動作是轉身。

我的內心充滿悔恨,就像一時衝動而跳樓的人們,在無助的墜落中產生的沮喪心情。

好疼啊,背後傳來鑽心的疼痛,某種金屬在我的身體裡。

天旋地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