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直達天子書案的密摺,以詩文淡雅公文簡要著稱於廟堂文壇的經略使大人,還寫了一封略顯絮叨的家書,當時韓林就明白,所謂家書,其實與遺書無異了,無論徐鳳年瘋沒瘋,只要自己擋住去路,先前那點可憐的香火情便經不起推敲,一刀子的推敲都經不起。可是他韓林又如何能不來到這裡?長輩子女親族,整個家族都在太安城,都在天子腳下,在趙家的屋簷下,滿門榮辱系掛於一身,他韓林是不能不在此地啊。
韓林作為京城裡走出來的清流文官,對蔡楠這種在京官眼中久在地方泥塘裡廝混的“土鱉”,雖不會憎惡反感,但也的確談不上親近,故而這次外放,韓林跟蔡楠打交道僅是蜻蜓點水,除去那場兩淮高官傾巢出動的接風洗塵,韓林沒有跟蔡楠有任何私下的會晤,這不僅僅是害怕朝廷會疑心一道文武領袖官員相互勾連,在韓林心底,比起渾身沙礫氣息的大老粗蔡楠,那名年輕時荒誕不羈的年輕藩王,要和風流二字沾邊許多許多。只是今天和蔡楠並駕齊驅,約莫是有了幾分大難臨頭卻生死與共的感覺,韓林發現蔡楠此人,未必真如京城官場所說的那般不堪。
似乎才短短二十年,離陽就從尊武貶文變成了崇文抑武啊。
蔡楠轉頭笑問道:“韓大人,漢王就沒有個說法?”
韓林苦笑道:“我在正月初二那天專程拜訪過漢王府,親眼看到漢王臥榻不起,面無血色,數次掙扎起身都跌回床榻。”
平常喜怒不露於色的蔡楠嘖嘖笑道:“有如此忠心報國的邊關藩王,真是兩淮的幸事,也是朝廷的幸事。”
韓林勸慰道:“蔡將軍,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蔡楠哈哈笑道:“人之將死,還不許牢騷幾句?”
韓林望著白茫茫大地,嘆氣道:“早知如此,便該與蔡將軍痛飲幾杯,風雪夜會好友,想來劣酒也能喝出醇酒的滋味。”
韓林發現節度使大人目不轉睛盯著自己,一頭霧水問道:“有何不妥?”
蔡楠突然輕聲道:“並無不妥,只希望今日以後,蔡家婦孺老幼,韓大人能夠照拂一二。”
韓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正要開口詢問,冷不丁眼前一黑就暈厥過去。
蔡楠看著以刀鞘擊中韓林後腦勺的那名嫡系親衛,等到親衛從馬背躍起坐在經略使大人身後,扶住了後仰的韓林,蔡楠這才說道:“帶韓林返回府邸。”
那名歲數也已不小的親衛欲言又止。
蔡楠笑道:“老宋,當年我在徐驍帶著一萬鐵騎南下巡邊的時候,身為主將帶頭下跪,害得你們也在朝廷那邊抬不起頭,我知曉你們這幫老兄弟心裡頭都有怨氣,前兩年每次登門拜年,我蔡楠家的椅子都跟有釘子似的,你們很快就走人了,這沒啥。”
蔡楠沒有轉頭,只是揚起馬鞭指了指幽州方向,“這次正好,我只想告訴你們這幫老兄弟,不是徐驍帶著一萬鐵騎我蔡楠就慫了,不是的,是我蔡楠作為沙場武人,打心眼敬佩那位大將軍,不光是我,咱們顧大將軍其實也一樣佩服。所以這一次換成了徐鳳年領著一萬北涼騎軍,同樣是北涼王,更同樣是那一萬大雪龍騎軍,我當然不會再當孫子。老宋,老兄弟中數你老宋家開枝散葉最多,也最靠著你端飯碗,這次你就別陪著我們,再說今年清明沒幾個月了,到時候一大幫老兄弟都沒個活著的熟人稍好酒去,不像話。”
那名跟隨蔡楠也跟隨顧劍棠南征北戰了半輩子的魁梧親衛,張大嘴巴,卻說不出一個字。
蔡楠厲色道:“趕緊滾!”
親衛低著頭撥轉馬頭,狠狠揚鞭策馬而去。
身後傳來蔡楠的調侃言語,“記得清明時分,你這隻連顧將軍都聽說過的鐵公雞別再扣扣索索,要帶好酒!”
親衛沒有轉身,只是突然嘶吼道:“不帶!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