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臉頰紅潤,弱弱說道:“公子方才接過碗筷的時候,許清看到公子手心和十指都是老繭。”
徐鳳年愣了愣,笑容古怪。
小娘誤以為傷了這位陵州士子的自尊心,她可是也曾聽說大城裡計程車子書生們,重臉面重過錢財,仁義道德比黃金白銀要更值錢,對此她不太理解,卻也覺得是極好的事,若是因此讓這位負笈遊學計程車子覺得拉不下臉?小娘一時間只覺得自己的嘴太笨,悄悄拿兩根手指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眼眶裡一瞬就又溼潤,以前她日子再苦,委屈再大,也不會如此軟弱的。
徐鳳年欲言又止,沒有解釋這裡頭的誤會,轉身朝躲在灶房門後的右松招了招手,將春雷刀摘下交到稚童手裡,正了正臉色說道:“不管你怎麼想,我說完一些話就要走了。這筆銀子,你真想著還,也行,等哪天一口氣攢夠了,再來陵州找我,否則你就當作我丟不起那個每次收你幾十兩碎銀的臉。我哪怕再雙手老繭,家境一般,既然是士子,這點臉皮還是要硬撐起來的,士族門第裡出來的人,跟你一樣,在錢的事情上比較認死理。”
小娘嘆息一聲,不敢再一味鑽牛角尖,生怕這位好說話的公子一氣之下拂袖而去,本就是她與右松的大恩人。
右松抱著這柄名聲不顯於北涼的春雷刀,連北涼王府也沒有幾個人曉得它與繡冬刀的名號,恐怕也就梧桐苑那些個丫鬟才曉得,但梧桐苑看似和睦,世子殿下與她們從不講規矩,可她們如何敢不與北涼王府講規矩?任何有關世子殿下的訊息,再小再瑣碎,一旦傳入外人耳朵,就是死罪一樁,北涼王徐驍對世子殿下和藹得不像話,對下人們,尤其是不懂規矩的僕役,可從沒好心情去聽冤屈,打死餵狗,都算心慈手軟了。果毅都尉皇甫枰之所以知道這柄春雷刀,還是那晚在王府上與徐家父子“閒聊”,才抓住一些當聖旨去聽的蛛絲馬跡。右松一臉崇拜問道:“大哥哥,你肯定打得過那些倒馬關甲士,對不對?”
徐鳳年笑了笑,輕聲道:“打是打得過,就算殺幾個人也不難,只不過有些事情,清官難斷家務事,打殺了無益於大局,還不如耐下性子講講道理,如果真的講不通,再打架也不遲。右松你要知道,光讀書讀功名是不錯,但很多時候還得靠自己拳頭去跟人說話,像那張順,教書的老夫子學問大不大?道理懂得多不多?可張順和老夫子頂角起來,你覺得最後是誰趴下?當然,老夫子有舉人身份,見到縣太爺也都不用下跪,張順一個斗大字不認識的青皮無賴,一般情況也不敢在老夫子面前蹦跳。”
小娘細細咀嚼其中味道,不言不語。
右松使勁點頭道:“右松讀書是想給孃親爭光,但也想跟大哥哥這樣行走江湖,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徐鳳年伸手點了點稚童的額頭,柔聲教訓道:“你這小肚子能吃幾碗粥?多大胃口吃幾碗米飯才是對的,先把老夫子傳授你們的四書五經讀好了,再說其它。”
右松突然悶聲道:“大哥哥,我爹是英雄。”
徐鳳年語調古井不波,眼神卻溫柔道:“你爹是不是英雄好漢,我沒見過,不知道。但是右松和你娘,都很好。”
很好。
除此之外,可以舌燦蓮花的世子殿下竟是也不知如何評說。
徐鳳年望向門外,院裡牆根晾著一排等人高的白菜牆,自言自語道:“我有一個家,很大,比你們這個家應該大了許多。有我爹,有管事,有丫鬟,有護衛,有門房,有女婢,有馬伕,有很多很多人,這個家大到許多人我一面都沒見過,每個或多或少都有私心,在自己的位置上為他們身後的一個個小家去做事,我要是想打理好這個家,不是說誰犯錯了被我撞上,憑著身份去敲打一下就完事了,好比哪怕是一個家裡角落馬廄附近的一些恩怨,我也不是輕鬆拿下誰換上誰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