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叫“懶漢筋”的蔓類植物,渠溝裡的溼土上,另有一些說不上名字的野菜密密麻麻地破土而出。水渠是嶽寶瑞自己修出來的,本來門前是一片平地,為了營造詩意,嶽寶瑞領著老婆孩子,硬是給家門口造了一條河,並修了橋。最近天旱,嶽寶瑞正琢磨造一部腳踏水車,從熱水河上車水澆地。我剛過木橋,就聽見聯松在家裡大聲念課文:“鑼鼓響,過新年,一顆爆竹飛上天。飛上天,天上逛,看看祖國什麼樣……”聯松上二年級,愣頭愣腦的,總愛把課文當童謠。
笑面韋馱(2)
岳家滿是艾蒿和蒲草的氣味,嶽寶瑞妻子楊秀蘭在灶間裡烀粽子,十二印大鍋裝得滿滿的,也不蓋鍋蓋,只在鍋上壓一塊青石板。
中午我們吃粽子,喝黃酒。楊秀蘭包的粽子是三角形的,分黃米和糯米兩種,至少有半斤一個,家釀的黃酒,水煮的鹹肉,各種蔬菜都是自家園子裡出的。黃酒裝在瓦盆裡,用長把瓢往碗裡舀,楊秀蘭給我和嶽寶瑞各舀了一大碗,說街上賣的米酒太淡,每年端午都要自己做一些,去年的酒發大了,結果吃了一年老醋。嶽寶瑞端起碗敬我,我們每人喝了一口。酒確實不錯,微酸,回味綿長,有濃郁的黃米味道,喝到碗底,能看到沒篦淨的碎米粒,索性連米粒一起喝了。楊秀蘭又給我舀酒:“老嶽就喜歡黃酒,”她說,“喝了家釀黃酒就該鬧騰詩了。”嶽寶瑞說不一定是黃酒,燒酒勁頭大,鬧騰起來更厲害。楊秀蘭說小李你聽聽,他也承認是鬧騰,這不故意的嗎!
“是刻意,”嶽寶瑞糾正說,“作詩嘛,很傷腦筋的。”
“我看你是把腦子傷出毛病了,”楊秀蘭說,“修完水渠又要造水車,我先把話說在前頭,廈屋裡的木料一根也不許你動,那是修房子用的。”
“舀酒,舀酒。”嶽寶瑞把碗推過去。
楊秀蘭邊舀酒邊講嶽寶瑞的故事,說是某日她耪地回來,嶽寶瑞還專為她作過一回詩。“說什麼來著?”楊秀蘭問聯松,“給你叔念念。”
“日落西籬下,健婦荷鋤歸。”聯鬆脫口而出,“我爸的詩,‘健婦’就是我媽。”
“你聽聽小李,這是嫌我賤了。”
“是健壯的意思。”聯松大聲糾正。
“都差不多,聽起來怪坷磣的。”楊秀蘭說。
“看看你嫂子這體格,說健婦不對嗎?”嶽寶瑞笑道,“要說農婦吧,有貶意,說佳人又不像,再說佳人也沒有扛著鋤頭去耪地的。”
楊秀蘭說你拐彎抹角的幹什麼,就說老婆荷鋤歸得了。
嶽寶瑞又談起他的水車,說熱水河上要是有一部水車,整條河都會活起來。楊秀蘭白了嶽寶瑞一眼,說整天瞎搗扯累不累呀,我看吶,閒著難受你就找塊磚頭,把鼻子磨掉算了。嶽寶瑞說水車是得造,造好了還得咱倆蹬。楊秀蘭說愛蹬你自己蹬吧,我可沒有閒工夫陪你玩兒。聯松咬了滿嘴粽子,說,爸,水車什麼時候能造出來呀?造好了我幫你蹬。楊秀蘭說小李你說他是不是缺心眼兒,我看他是讓詩給弄傻了。我說是有點傻,可一般人還傻不出來呢。楊秀蘭說你是當他面不好意思說,你們整天在一塊兒,沒看出來他不正常嗎?我說詩人都這樣,整天柴米油鹽的,會把詩意磨滅了,得高於生活。“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楊秀蘭說,“唐河街裡那些披著破棉套滿地找果核的,差不多都是詩人了。”
午後我和嶽寶瑞去屏風山大莊寺,楊秀蘭備了一籃子食物,有粽子和鹹豬肉,還灌了兩瓶黃酒。
大莊寺在屏風山東坡的一處山坳裡,從下面望去,只能看見一些大樹的樹梢。沿山路上去,拐過一處突出的岩石,迎面是一座石頭鐘樓,鐘樓北面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