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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樣地青灰,掩天蓋地的沉鬱下,連天筆直的松樹林高聳入雲,樹梢上搭著白雪。

該是正午時分,但天空正森冷著,分不清是雨是雪,輕聲浙瀝地落著。沒有風的冬景,一切就像被凍結了一般。

森林間有條快馬馳道迎著天際向上蜿蜒,連月的大雪尚未褪去,又是泥又是冰又是雪的積了一地,卻沒有半個腳蹄印。

也是,這麼冷冽的天氣,地面都凍結成冰,農戶尚在農閒,獵戶也不敢冒風雪之險上山,怎麼會有印子?

傳聞中,深山裡頭住了個古怪的大夫,醫術能夠通仙,這馬道就是被無數的求醫者給踏出來的。

大雪沒有封山之時,可謂是人來人往,熱鬧得像是南方京城順天府大街上,只是雖然求醫者眾,卻鮮少有人能讓那奇特的大夫點頭答應幫人問診醫病,全被趕了下山。

在人人都還縮在暖炕上取暖的時候,一個農家打扮的姑娘,也不打量打量今天的天氣,沒有任何防雪之物,連斗篷也無,僅戴著斗笠,穿著早已褪色、多處補丁的厚綿布襖兒,正躲在馬道旁的樹下,呵氣搓手跳著取暖,直打哆嗦。

若不是她顫抖著,以她身上積了層因長久等待而厚重的冰雪看來,花好好早已渾然天成地融入了雪景之中。

花好好頭上被雪壓著,覺得頸子被頂得重得不得了,她抖了抖斗笠,哀眼抬頭看了看扯絮般的天空,心裡又是擔心又是懊惱。

若再不想法子在今兒個湊到二兩銀子,大弟和兩個妹妹一定會被嗜賭的叔父賣給狠心的人牙子,販到城裡做一世的苦工!

若是善良積德人家也就罷了,窮苦人家的孩子,雙手和力氣是僅有的本錢,但若遇上刻薄寡恩的大戶,只怕是生離死別了。

爹孃去世得早,連年爭戰加上近年的饑荒,交不出田租,被故鄉的地主驅趕,只好帶著弟妹來投奔叔父,怎知叔父嗜賭貪杯,又欠下一身的債,雖是給了他們棲身之所,卻要他們去幫傭換取些微工資,供他吃穿用度,要是不從,還會換來一陣毒打,日子比起以前,更是苦不堪言!

不知道多少個夜裡,她和相依為命的弟妹們只能一起餓著肚子,靠著幻想長大後尋個好差事、天天單吃香噴噴的大白麵吃個粗飽,才能壓下飢蟲和寒意入睡。

雖然沒一日飽暖,但只要能和弟妹在一起,花好好咬著牙都忍過來了,沒讀書的爹爹幫她取了個花好月圓的名字,她雖沒那個福分,但沒爹沒孃的孤兒得要認命,日子再苦還是要積極地過下去。

但是這一回兒,在放債的人淫逼之下,叔父居然打算賣掉弟妹,讓無依的她不知該如何是好。

要不是她在過冬前已被鄉里的黃老爺看中,等春天到了,就要被送去黃家當小妾,她情願賣了自己,也不願意三個弟妹年紀小小就要過著看人眼色、終生為僕的生活。

花好好曾聽村裡的王大娘提過,這山裡住了神仙,死的都能醫成活的,村口的小狗子在前年秋節被來求醫的富戶馬車輾死,那人給了小狗子的娘白花花的三兩銀子。

如果自己也能被輾過,她要的不多,二兩銀子就好!

想著弟妹的未來,看著用來給快馬賓士的馬道,花好好的心又堅定了一些,凍紅的乾瘦臉上那對水靈靈的大圓眼兒,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馬道。

二兩銀子事關重大,那可是弟妹們的終生幸福,只要自己一條命,就能去換取三個幸福,真是太值得了!如果對方再多給一兩,還可以買些食糧,讓弟妹都吃得飽飽的。

花好好握著嘴呵氣,笑得天真浪漫。

身為大姐的責任,讓她義無反顧地打從大清早便死守在這兒,只等有人經過,便要衝出去命喪馬下。

純真而又嬌憨的小姑娘不識字,只希望在死前能交代清楚,這錢要送去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