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自己是喜悅多一些,還是無奈多一些。
執念。是她的執念令她自虛無中甦醒,依附於宮小蟬;更是這股執念,令她失去了記憶都不忘尋他。
她這樣的人,竟也有這般執念,可見人確實不能做虧心事,倘若做了,就絕不能後悔心虛,務必說服自己“本座做什麼都是對的,如果覺得哪裡不對倒回去把前半句話默讀一萬遍”。
昨天到現在,藉著宮小蟬的眼,她已將一切都收入眼中。方才她佔據了宮小蟬身體,他貼著她,更讓她感觸到了他身上濃濃的血味與……某些十分陰毒的東西。
那個曾經比初雪更純粹的孩子……終究還是走到這一步啊。
“小卓。”她含笑喚他,“我們多久沒見了?”
他望著她,彷彿被她的問題弄怔了,南珂在旁淡淡插了句:“離前輩兵解那日已兩百二十五年了。”
南珂不喚天琪“元君”,卻喚她前輩,從方才起就被他的黑臉嚇得極力往識海深處藏中的宮小蟬微怔,忽然想起之前他說他不方便對“女靈”動手。
看來這兩人確實有些淵源……那麼他當時不肯出手並非為了看她笑話,才有意推脫了?
識海里的宮小蟬撓撓後脖,有點抱歉: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要是女靈知道宮小蟬此刻的想法,一定會狠狠嘲笑她的天真。
“兩百二十五年。”女靈咀嚼著這個詞語,揚眉一笑,“是挺長的了,難怪人間的景色全變了樣,連人也變了。”
“琪姐姐。”綁架犯依稀嗅到某種暴風雨的潮味,神情開始慌亂,“你、你生氣了?”
天琪緩緩起身,向他走來。
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因為強大的自信而顯得如此耀眼,連裙襬都帶著不可直視的輝光。
就這樣一步步,來到他面前。
在那彷彿洞悉一切的目光中,他只覺得脖頸沉重得再難支撐,垂下頭,手在袖中蜷成拳。
她甚至不必說一個字,他已願跪倒她腳旁。
他等著她下一個動作,凡她所賜予,無論什麼他都甘之如飴。
但他等來的卻是一隻有些泛涼的手,輕柔的,憐惜似的,將他散落臉側的一綹額髮掠入發中。
他在這樣溫存的碰觸裡,羔羊般顫抖。
“我不生氣。”她說,“能再見到小卓,我高興還來不及。”
他難以置信地抬頭,望見一雙微微彎著的眼,這眼裡有真實的笑意,還有不容錯認的冷冽。
“我只是有些遺憾。”那隻手離開了他的發,緩緩下移,“當年你那般懇求我,我卻沒帶你一起走。”
食指中指併成劍訣停落在他頸側,指腹下的頸動脈汨汨跳動,像一隻破殼不久的乳鴿,有力卻脆弱。
她沒有發力,注視他逐漸恢復平靜的黑眸:“現在,你還願意跟我走嗎?”
那個已經長大了的少年靜靜望著她,然後,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
“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他將脖頸更深地送進她手裡,臉頰貼著她的手背。
宮小蟬在識海深處看著外界的一幕,有些恍惚。
——“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很久以前,有一個女人這麼對她即將遠行的丈夫說,也許她的本意只是激勵他活著回來,沒想到一語成讖。後來她果真隨他而去,遺下幼女,煢煢孑立,舉目無親。
後來有人問那個被留下的女孩,恨她娘嗎?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答的呢?
【喂,笨丫頭。】
從回憶中驚醒,宮小蟬定定神,說:【幹嘛?捨得理我了?】
【小心你師父哦。】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