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平魁梧有力,又有內寺伯糾察不法之威,自然不是位居宮禁最底層的青衣小侍朱圭所能對抗的,掙扎不脫就被張平揪回到文英殿。
沈鶴拂曉時最為乏困,聽到外面有喧譁聲才陡然驚醒過來,睜眼看窗外天色朦朦,慌亂的從錦榻爬下來,慌然往外走去,也不知道外面的這些小狗崽大清早的在吵嚷什麼,難道就不知道陛下現在很難入睡,要是在睡夢中被驚醒,今天一整天都不要指望有什麼好脾氣?
沈鶴走到偏廳裡就見內寺伯張平揪住一個青衣內侍不放,黑著臉沉聲問道:「張平,這大清早了,你在發什麼瘋,你不怕驚醒陛下,將你們兩個狗奴才都杖殺了?」
「朱圭偷奸耍滑,當值卻欲跑回監欄院偷閒,我倒將他揪來交給沈大人處置。」張平心平氣和地說道。
聽內寺伯張平這麼說,沈鶴氣得額頭青筋都要暴跳起來,心想這屁大的事情,張平遇到管事令丞時說一聲就是了,犯不得在文英殿吵吵嚷嚷,還揪到他跟前來處置?
沈鶴正要喝令張平將人放開,但瞅見張平揪住青衣內侍朱圭脖子的手腕青筋暴露,恨不得將朱圭的脖子掐斷掉,心裡一驚,莫非這個不入流的青衣小侍朱圭是安寧宮的眼線,清晨要趕去安寧宮通風報信,被內寺伯張平逮住了?
昨夜也在文英殿當值的內寺伯張平,實際上是世妃及三皇子那邊的人,而且也早就知道吏部的奏疏,昨天夜裡就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不管這些年在宮裡不怎麼起眼的內寺伯張平怎麼就成了世妃及三皇子那邊的人,沈鶴卻絕不願昨夜有意洩漏訊息之事叫陛下知道,也不想留下朱圭這個活口,叫張平抓住他的把柄,當下陰沉著臉,殺氣騰騰的盯住朱圭:「你也不看看今天什麼日子,竟敢跑回監欄院偷懶,真是可惡。陳貴,你們將朱圭拖出去打十杖!」
沈鶴又不懂文英殿伺侯的這麼多內侍、侍衛,到底有哪些是安寧宮的眼線,有個別青衣小侍犯事被杖斃,誰也不能說他手狠手辣。
不待朱圭掙扎呼叫,旁邊就有四名內侍看懂沈鶴暗中比劃的手勢,如狼似虎的撲上來,拿了一塊破布將朱圭的嘴巴塞了一個嚴實就往外拖去。
第六十八章 角色扮演的意義
韓謙自然不知道清晨時宮禁之中的兇險,他換上那身散發淡淡餿臭味的破爛衣裳,走入後巷的那一瞬,卻有一種微妙而古怪的情緒在胸臆間蕩漾。
之前,他小心翼翼的掙扎著而活,無時不在擔心他父親因諫犯天顏而伏誅,無時不在擔心晚紅樓陰謀有朝敗露,他終將被牽涉進去而灰飛煙滅,無時不在擔心安寧宮露出猙獰而血腥的獠牙,將一切妨礙太子登位的礙障都撕成粉碎,也不時會擔心晚紅樓及信昌侯府察覺到他心存異志、提前清理門戶。
這使得他沒有一刻敢鬆懈,一顆心繃緊沒有絲毫的放鬆,彷彿一頭被毒蛇盯住的困獸。
而剛才在後院換上這身破爛衣裳,韓謙還在後悔昨夜應該讓趙庭兒將這衣裳漿洗一番,就不用忍受這餿臭,但踏入後巷的那一瞬,韓謙就彷彿徹底融入新扮演的身份之中,彷彿真就成了一個在這天地間一無所有、也無所謂失去的乞兒。
突然間,這些天沉甸甸壓在他心頭,快令他喘不過氣來的一切,就消失得一乾二淨,甚至有一種放棄一切才能掌控一切的感慨。
韓謙抬頭看兩側高陡院牆擠出來的狹長青空,清澈湛藍,院牆多為粘土夯築,頂覆茅草或一層簷瓦以防雨水沖刷,有些牆壁開裂嚴重,一蓬蓬野草或株菜花從裂縫中倔強的生長出來。
昨夜下過一陣小雨,巷道有些泥濘,雖然才五月初,隱隱約約已能聽到某處隱藏溝渠裡有蛙鳴聲傳來,而兩側宅院裡的雞鳴犬吠更是此起彼伏,沒有斷絕。
這才是市井街巷清晨應有的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