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有一半的時間,活在別人的陰影籠罩下努力追趕,有另一半的時間,感覺反正永遠達不到她的要求,不如放羊。於是,她放棄了再去達到母親要求的高度,轉為隨心隨意地活著。
沈弦月雖然虛弱,可是長年累積下來的母親的威嚴不容挑戰,她本能反駁:“攤上我這媽你有什麼不滿意的,從小沒讓你餓著冷著,我再不捨得吃的東西也沒省了你那口糧!”這話不是沈弦月第一次說,只是這次被丫丫的指控下,說得份外的生氣和委屈:“我告訴你王淑婭,你下輩子還能遇上一個像我這樣的媽,就算是有福氣了。”
丫丫嗤鼻,一邊冷笑一邊眼淚還是流不斷。
這不是欠嗎,明知道沈弦月就是這樣的人,還妄想和她講道理。
可是丫丫不說不成,她心裡堵得慌。
當第一個冷笑溢位她開始覺得自己傻,越想越笑得歡快,收起一直維持著低垂指向杯子的手,用手背蓋住唇以免逸出更多的笑聲。丫丫單薄偏瘦的身子抖得厲害,越笑眼淚流得越多。
沈弦月暗自大口呼吸,壓下心裡翻湧的噁心胸悶感。
不是隻有女兒才會擔心媽媽的身體,看到丫丫這樣,最近飽受刺激精神脆弱的她不敢說什麼,怕丫丫也因為氣憤過度而承受不住……
笑夠了,丫丫才輕輕地說:“媽,我告訴你我曾經看過的一個段子吧。”然後不等沈弦月答應,她微側著頭,邊想邊說得極慢:
“從小我以為我是奇怪的、是不該生在這個家庭裡的,因為我配不上當你的孩子,我達不你的要求。後來看了那個段子,我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比我更奇怪的生物,他們叫別人家的孩子。
這種生物,他們不玩遊戲不上網,天天學習,回回第一。德行滿分,體育達人,文武全能,他們輕易就能考清華、考北大,他們從來不用媽媽擔心,父母的要求全部做到。他們是團員、黨員、公務員,長得好看樣樣皆能……”
實在想不起當時看到爆笑過後,又覺得感觸的那一大段文字,丫丫只能憑感覺慢慢地複述,最後,微帶悽然地自嘲:“看來,我從小討厭蘋果還真討厭錯了,她也沒有這麼全能,我記不太清了,媽,你就將就聽聽,知道世界上有這種生物,肯定也會有另一種生物——”
這樣慢慢地、心平氣和只是微留諷刺地說著,丫丫的眼淚也收住了:“那另一種奇怪的物生物,就是別人的媽。”
“你……”喃喃地,沈弦月聲音低得更顯得虛弱:“就是因為你想要另一種媽媽,因為我對你要求太高,所以你才替你爸隱瞞他有外遇,才替他們掩飾了兩年嗎?”
終於,問出了她心裡最介意的一個問題。
丫丫已經聽唐祝說了,陳豔將這事告訴了沈弦月,心裡早就做好了準備。這道同樣橫在她心裡的刺,已經刺痛了她好多年,也是時候嘗試撥出來了。
唐祝在告訴她時是平述,不加任何的感情和疑問,自然是沒有追問原因的。
這是他對她的體貼,可是也是丫丫欠他的一個交待。
雖然,他並不知情。
在回答沈弦月之前,她拿出電話,撥通唐祝的手機,在確認電話接通的時候,她拿著電話清晰鎮定地說:“如果你們嘗試過因為內疚而心裡像被蟲子咬的感覺,那麼我告訴你,這麼多年每當想起這事,我就恨不得拿電蚊拍子烙自己的臉。”
電話那頭唐祝僅“喂——”了一聲,就聽到丫丫平靜地敘述,他直覺知道這番話丫丫是不想重述兩遍,所以在告訴沈弦月的同時,也告訴他。
於是,他安安靜靜地聽。
“那幾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你們誰都沒有發現我那麼討厭洪蘋果,不僅僅是因為從小,媽媽你一直拿她和我做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