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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七.決戰

一次站了起來,叫攔在他身前的鶴松石退到一旁,淡然走到謝釅身側。

“謝賢弟。”他的語氣親暱自然地彷彿在和多年老友閒話。眾人好奇地看著他微微彎過了腰,湊在謝釅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句什麼。

儘管他們沒聽到這句話,但謝釅的反應卻切切實實地落在了大家眼裡。

這個本就被仇恨點燃,遍身殺意的謝家後人此刻更宛如地獄修羅。被蒼鷹子的血染得猩紅的雙目低垂著,一聲輕笑從他被恨意堵滿了每一寸的身體裡硬擠了出來。

“你看,你好像……又被我騙了一次。”

江朝歡是這樣說的。

這聲低語鑽入耳中後,在謝釅本就千瘡百孔的身體裡恣意橫行著,把他體內的每一處揉碎、穿透。

他想笑,可喉中溢位的只是“嗬嗬”的氣音,他抬起手,神情專注而單純,似乎世間只剩下了一個人,一件事。

沒人看清是誰先出手的。

當他們反應過來時,一刀一劍已經相峙嗡鳴,斬擊聲鏘然卻又綿延似絃樂泛音,餘韻不絕。幾乎是瞬時之間,廳中桌椅陳設盡皆碎裂飛揚,人們生怕稍被波及,皆盡力蜷縮身形,躲到角落。

水龍吟磅礴宏大,此刻攜著極致的殺機,游龍驚嘯,百獸齊喑。穿雲破繁複深遠,回招之間卻返璞歸真,化一制變。

刀氣嗡鳴,劍光閃逝,如雪虐風饕般恣肆,小小室內幾乎棟折榱崩。

眾人心驚之下,也暗覺神馳目眩。頃刻,室內已無落足之處,兩人膠結固纏之間,已不知何時轉到樓外,聯盟諸人不由齊齊跟出。

刀光與劍氣大開大合、如風如電,恨不得把整座孤島傾覆。轉眼間,兩人已拆上百招,卻仍勝負未決。幾個武學大家卻看出,這場搏命之戰的奧義漸漸從招式之爭轉到內力之鬥。

謝釅不顧性命的打法之下,終究內力漸乎不繼。而江朝歡吐息淵長綿密,仍似閒庭信步般悠然。纏鬥越久,他越是從容。劍招已不再頻頻轉換,一式“雲趨鶩赴”化用得妙到巔毫,一路尋瑕抵隙,分花拂柳。

不知又過了多久,日薄西山,霞光萬道,湖岸間昏黃一片。刀劍氣脈激起飛沙走石,湖面亦連連炸起水花。眾人眼花繚亂,幾乎看不清兩人身形。

終於,遽然一聲剛烈至極的金鳴後,一切戛然而止,天地間陷入無盡的閴寂。

謝釅的朴刀在空中劃出丈遠直插入土,竟鋒摧刃折,斷裂為二。沙塵散盡,只見一把青鋒長劍正在寸許外,直指他頸間。

沒人看清最後這一招是如何演化的。只有謝釅清楚,當他自己也知內力差距下久鬥不宜而以死為志,門戶大開,使出同歸於盡一招時,本已不可能有退路的江朝歡陡然變招,身形隨之而動,劍身自掌下翻出。

這是終結的一招,兩人心中皆一清二楚。而結果,也顯而易見。

然而,只要劍尖輕輕一送,就能取謝釅性命的江朝歡,卻未再有動作。

無論是兵刃脫手、敗於劍下的謝釅,還是一場惡鬥、堪堪險勝的江朝歡,臉上都沒有半分喜悅、慶幸、甚至是仇恨、懊悔。彷彿無數種情緒都在這場惡鬥中交結、糾纏、熔溶、消散……求不得、怨憎會,何嘗不是一場虛妄?

霞光給兩人的側影渡上了一層金邊,謝釅極慢極慢地仰起頭,隨著江朝歡的目光看向湖面無窮無盡的邊際,兩人周身似乎都只剩一種莫名的悲涼。

這樣的關頭本是偷襲的好時機,但卻沒人敢稍微靠近一步。好像大家都忘卻了他們一個是魔教惡首,一個是叛盟兇徒。許久,這片廣袤的寥闃最終被一陣船鳴聲打破。

眾人這才驚覺,在被鑿穿而緩緩沉沒的船隻之中,竟駛近了一艘大船。船帆鼓動,紫旗招展,熔於落日餘暉之中,赫然題字為“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