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棋盤上筆直如刀的縱橫溝壑,沈雁回凝如雕像,再抬眼時,已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那麼,我言盡於此。”
他驀地合攏摺扇,一下一下敲打著手心,發出規律的悶響,彷彿是踏在人心口之上。
江朝歡不慌不忙撂下棋子,迎著敲擊聲看向他,卻依舊神色自若。
視線交匯之際,摺扇倏然一頓,被掌心死死握住,沈雁回盯著他親切隨和地一笑,笑意卻不達眼底。兩人,不謀而合地同時出手--
既註定為敵,便無需再留任何餘地。所有情緒杳然如隔世,兩人之間只剩入骨的殺意!
一招,摺扇不開,指間三尺扇骨遊嬉,扇骨幻如疾雨,頃刻間將對方心口要害籠於扇影。
二招,身形不動,摺扇粘滯在掌中開合起落,逆風如刃,再織成一片密不透風的陰翳,網住江朝歡半邊身子。
三招,內息不吐,扇面鋪開如光滑綢緞,流轉間穿雲裂石,僅以妙到巔毫之招,綿延成無窮無盡的必殺之勢!
轉眼三個回合,沈雁回雖循序漸進存試探之心,但其實每一次都是窮盡畢生所學的殺招,足以斃命任何肉體凡胎於扇下。然而,卻未傷江朝歡分毫--
暗暗心驚,沈雁回潛運內力回撤紙扇,誰知,此刻正夾在江朝歡兩指之間的扇面竟然既不脫手撕裂、又無法順勢收回。
“點絳唇?!”
這暗合平衡之道的一招,及至於江朝歡應對他的全部三招,皆是他當年親手傳授於對方的點絳唇!
沈雁回面色冷然,變招抽去,扇面仍是定定夾在對方指間紋絲不動,正是江朝歡借力打力化去他的勁勢,使紙扇韌如柔絲,兩人無言僵持,各自寸步不讓。
“這三招,是報你三次為我求情之德。你我所謂的師徒之恩、同門之義,就此一泯。”
江朝歡看了他一眼,淡漠說道。
話音剛落,沈雁回眼皮下的肌肉跳動了一下,眼底笑意愈加深邃。
那三招江朝歡但求自保,不為還擊,甚至只用點絳唇接招便抵住了鋒芒無匹的攻勢,絲毫不落敗象。難道他的武功造詣,一至於此?
很好。
原來一直以來他都在示弱藏拙,以最馴順忠誠的姿態蟄伏在幽雲谷,任教主打磨、顧柔猜忌、謝釅傾軋,均隱忍不發……如果是這樣……沈雁回意味深長地打量著他,頗為好奇。
“於你而言,這不是背叛,只是到了無需再忍的一刻,對嗎?”
“從何時開始的?謝家婚禮、聚義大會,還是更早?”
“你,到底是誰?”
……
扇面仍無波紋。
“我說過,這些我會親口告知顧雲天。”
更不多言,倏然間江朝歡指節一鬆,一股純湛真氣隨扇柄渡入沈雁回體內,便見他收招回撤的動作渾然天成。
錯身一瞬,兩人指力相擊,連拆數十招,桌上棋盤、棋匣、棋子轟然炸起,琅琅作響!
打穴術中,點絳唇最是奧妙,往往無形無跡之間便透入骨髓。然而此刻應對沈雁回幾十年的功力,江朝歡只使當年那一招,千變萬化皆源出一脈,處處掣肘扇影的流轉!
沈雁回已許久沒遇到如此對手,他心中一片複雜。
“為何還不拔劍?”
隨著他一再化渡指力,扇影繚亂,仍精妙絕倫。
江朝歡並不作答,只是一招點絳唇架開襲來扇面,指端趁勢一滑,攻勢逐漸凌厲。
……看來,這還不是他的上限。沈雁回微一閤眼,陡然激起全身內力,只見四周滾落的棋子盤旋飛起、寸寸碎裂,頃刻席捲整個大殿--
視線中只剩無數白影,江朝歡急遽運力,兩股真氣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