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匹馬互相一見,不禁互相吸引、耳鬢廝磨,竟比它們的主人們更顯親密。小令箭呵呵笑道,「『林風』!眼裡就只有『加影』,不要小令箭了麼?」
那匹烏黑高大的駿馬立刻低了頭,乖順地走近姜窈身邊,用額頭在她手臂上蹭來蹭去,發出「哧哧」的喘聲。楚姜窈從懷中摸出什麼、塞到它嘴裡說,「給,你最愛吃了。」
她撫了撫林風的馬鬃,終是低了頭、牽過加影,再次向范雎別過,緩緩離開。
虞從舟並沒有跟她離開,此時此刻,他居然害怕與她持近相處。是因為他不瞭解她麼?還是因為,他更惱她不想讓他了解?
馬蹄聲漸遠,范雎獨自一人、在夜幕下沿著湖邊靜靜漫走。虞從舟被某種意識推動,遠遠跟在他身後。
他該怎麼想、他能怎麼想?娘親直到臨終,仍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當年哥哥曾被人救出。娘親囑咐他收好畢首玉,來日或許藉此尋到哥哥。那是娘一生的牽掛、一生的遺憾。
他衝動著想奔至范雎面前,一問究竟。但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方才湖邊落日下、他們兩人兩馬依依不捨的黑色剪影……那彷彿圍成一片他無法落足的禁區。
自己在姜窈面前算什麼,在范雎面前又能算什麼?他站在夜色中,眸光欲暖還寒。
☆、為間之道
第二日清晨,楚姜窈和小盾牌正在園中對踢著毽子,忽見虞從舟與杜賓、晁也臉神肅穆,行色匆匆,直直向門口走去,楚姜窈收起毽子,屈身行了個禮,笑著問道,「哥哥這麼早,要去哪兒呀?」
虞從舟心中鬱堵難散,本不欲理她,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走出數步,忽然思緒一變,他停下腳步,一回身、冷冷向她走去。
他似笑似怒,眼中毫無溫度。他幾步逼近姜窈,俯首緊緊盯著她眼睛說,「平原君府的門客范雎,約我相見。」
他果然看見姜窈眼中閃過一抹慌張。她幾乎脫口而出,「別去!」
從舟心中炙寒交迫。楚姜窈,難道一聽見他的名字,你連忍一忍、裝一裝,都自控不到了麼?!
姜窈說完亦覺失禮,她該如何對從舟說呢… 淮哥哥如今的身份是秦王派入趙國的暗人,他為何要見虞從舟?可是有何謀算?她越想越覺得有些不安。
「為何?!」
她腦中混沌,卻聽見從舟沉沉問道。
「嗯… 其實… 哥哥不是說他一身邪氣麼,你正人君子遇上他、會吃虧的!」楚姜窈鼓著小嘴,憋出幾句。她既擔心淮哥哥,又擔心從舟,可是卻什麼都不能說。
「哦?」虞從舟冷笑一聲,想起當日她趴在虞府牆頭貪看范雎背影的一幕,道,「原來你早知那人便是范雎!」
他狠狠一甩袖,大步向府外走去,只留下一句,「誰會吃虧,你未必說得太早!」
楚姜窈心裡有些怕他的樣子,總覺得從舟今日怪怪的,又說不上哪裡不同。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她心中悵然若失。
直到天色全黑,也未見從舟回府。楚姜窈轉來轉去,不覺走到園中的湖心小亭。本想拿石頭打幾個水漂解解心悶,但看見水面上有許多藍綠色的蜻蜓,舞著透明的翅膀,她想若是砸到這些小傢伙們、委實不好,便握著石頭塊兒,只在手中捏來捏去。
此時杜賓從遠處走來,他腳步很緩,一直都走到姜窈身後了,她才聽見聲響。她回頭看見是他,起身問了聲安,卻見他臉有愁色,彷彿滿腹心事,她擔心地問道,「杜將軍… 你怎麼了,有事煩憂?」
杜賓在亭裡坐下,看著水面半響無聲。楚姜窈不敢多問,便在一旁站著。杜賓嘆了口氣,忽然開口說:「白日間,王上有了口諭,要派公子入燕。明裡是與樂毅互為將相,實際上,就是要讓公子爺去燕國做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