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不許再假裝不會武功。」
「這… 」小令箭閃躲著垂下眼說,「但甘叔叔不允許我……」
果然剛才那一聲『嗯』只是說來給他安心的。范雎捏緊她道,「小令箭,連我的話你都不聽了?!我早已成年,就算甘叔如今還活著,他也不會不聽我的命令。」
小令箭望著他,怔怔一眼,靜默了一會兒,認真答道,「我明白,我知道了。」
范雎這才鬆了她,轉過身去不言不語。她忽然覺得頭腦昏沉,猜到是范雎要走、欲令她睡去。她掙扎著站穩,牽住范雎的衣裳說,「淮哥哥,我知道你現在要回秦國去,但能不能… 能不能別再復仇,太危險……」
范雎回首一眼,不可置信地望著她。從小到大,她最清楚他背負的血海深仇,卻怎會說出要他罷手之話。
小令箭又說,「從前… 從前你沒有親人、沒有牽掛,可以孑身獨立。如今你不再是一個人,你有血親、你有牽掛,可不可以、不要再拿生死作賭注?」
范雎的目光一下子柔軟了,陷在她似含晶露的眼神中。他嚥下一道酸楚,輕聲說,
「我一直都有牽掛的。我最牽掛的人,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熬了半生的話,直到今天才敢說出口。小令箭怔了怔,卻沒有太多驚訝,反而向他又挪了半步,仰望著他,
「淮哥哥不必牽掛我。你在人間,我便努力求生;你若走黃泉,我便去奈何橋。」
范雎的心中一陣劇燙一陣猝冷,他從未想過她竟存了這種念頭,不禁冷喝道,「你胡說什麼!你在威脅我?!」
「小令箭不敢!」她被他的怒喊震得哆嗦了一下,雙膝一軟、跪在他面前。
她低著頭說,「小令箭的命是淮哥哥撿回來的,所以我總想… 總想要以命還命才好。」
「誰要你還?!」他眉間深深皺成一道嵯峽。頓了一頓,他一把將她拉起,按入懷中。此生此世,對她的牽掛早已像一道掌紋,深深刻進他手心,而她這句『以命還命』霎那間更像一刀砍來,令他滿手血流。
他幾乎懇求般地在她耳邊說,
「你必須好好活著。我連心都不要你還,何況是命!」
……
樹林中的一幕一幕愈發暗淡,不知過了多久,她從『夢』中醒來。不出意外,她還是在自己的房中。也不出意外,虞從舟已經在她一旁端坐,微微笑著看她。
「你… 笑什麼?」楚姜窈抬手摸了摸臉頰,不知道子夜的淚痕是不是還殘留在臉上。
從舟毫無察覺,笑意盎然說,「起床麼?今日我們要遠行。」
「遠行?去哪裡?」
「去塞外。可好?去北方不屬於趙國,也不屬於秦國的地方。」
「那……就是趙國也攻,秦國也想打,連匈奴人都想佔的地方?」
「……」虞從舟即時癟了下去。
「好在你會武功… 」窈兒努了努嘴,表示放心。她撐起身,從床榻邊摸過她那根軟劍,在從舟眼前晃了晃說,「我也會武功,不用怕!」
窈兒沒有說不,從舟呵呵地笑了,沉入水中的心又慢慢悠悠浮了上來。
「快吃點東西,出塞之前,先帶你去個很妙的地方。」
楚姜窈問都沒有問去處,便嗯著點點頭。
幾個時辰後,二人已在尚璧山的半山腰了。沒想到仲夏時節,竟還有這等地方飄著白雪。窈兒凍得咯咯發抖,緊緊捏著大氅外沿,苦道,「從舟哥哥,這、這就是你說的很妙的地方嗎?」
他腦海中那個溫泉山莊是在更高更寒的地方,在一個白頭雪山的側谷中。他抬眼看看雪山說,「那地方,應該在這雪山頂上,我也不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