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身一變而成新貴,他卻為勢所逼而成奴僕。
他衣服光鮮,他卻粗布麻布,他儀容整潔,他卻蓬頭垢面;他身矜肉貴,他卻賤!很賤很賤!斷浪雖才八歲,但已自覺賤如一堆爛泥。他緩緩的為聶風奉上清茶,手兒舉至半途卻有點兒顫抖,一顆小心兒又羞又愧,又是自慚形穢,不知道這個小而無依的身軀能否有力承受得起?他何以不羞?何以不愧?不是嗎?他爹是北飲狂刀,我爹是南麟劍首!我也是高手之後!為何偏偏他是徒?我是僕?他貴?我賤?明知道這杯茶縱使敬上,聶風也是喝不下去的,然而還是被逼要敬!斷浪的大眼睛在此緊張一刻,忽而濡溼起來,盈盈淚水就在眼眶內不住打滾。他拼命強忍著,不讓淚水奪眶而出……
嘿,南麟劍首之子今日雖儘管為奴為僕,他日亦必會飛黃騰達,稱霸武林,絕不淚人前!他終於把淚制止,可是顧得眼淚,卻忘了自己那隻顫抖的手,一不小心,小手一滑,“骨”的一聲,這杯清茶便跌到几上,瀉了一桌茶水……
瀉了一桌“驚心”!意外地,一顆水珠飛濺到雄霸面上。
看著這顆水珠,秦霜暗叫不妙,步驚雲眉頭略皺,站於雄霸身後的文丑醜笑面一沉,守在四周的門下齊齊一驚,聶風則……
從來沒有人敢把水珠濺到幫主臉上,故從來沒有人敢想象會有何後果!然而大家此際全都看見了,只見這顆水珠迅速蒸發,不知是因為雄霸的深厚功力,還是因為他的怒?雄霸臉泛一抹鐵青,剛欲啟唇吐出一個可怕的字……
斬……
聶風已於瞬間瞥見他的嘴形,雄霸言出如山,他絕不能讓其此字出口,他絕不能讓小斷浪從此身首異處,慘淡收場,眼前只得一個解救辦法……
他倏地強忍膝蓋之傷,閃電般重重跪到雄霸眼前。重傷未愈的膝蓋撞到冷硬的地上,“啪”爆骨之聲登時不絕響起,創口當場迸出大蓬鮮血,他逼於俯首哀求道:“師父,斷浪年紀實在太少,手力不繼,請師父千萬包涵!”
斷浪早已嚇得魂不附體,不知所措,此際乍見聶風如此,心頭不禁一陣絞痛,私下暗想:“聶風啊!你不為強權而跪,如今怎麼反為我斷浪而如此卑躬曲膝了?我斷浪早已低賤至此,實在犯不著要你如此委屈!此番恩情,我斷浪怎有資格可承受得起?”
雄霸亦見聶風下跪,先是一怔,隨即殘酷地笑了笑,譏諷道:“我的好徒兒,你不是寧死也不向老夫下跪的?怎麼今天如斯尊師重道了?”聶風有求於他,一時間無辭以對,只是大汗淋淋,因為在場諸人看到他所跪之處,正給他膝蓋的創口染滿了血。
好紅的血,好重情的一顆赤子心!雄霸當然也瞧見了他默視這斑斑血漬,凝神半晌,終於續道:“好!既然我第三弟子如此卑躬曲膝相求,老夫若再動怒便實太不近人情了,今日此事就此作罷,不過……”
他說著轉臉瞪著斷浪,厲聲告誡:“斷浪,若然下次再犯,老夫就要你的命,知道沒有?”
斷浪一直給嚇得呆呆站著,此時恍如拾回三魂七魄,這才懂得跪下,連連像狗般點頭,簡直如五體投地,竭力嚷道:“奴才知罪!奴才知罪……”他嚷得如此努力,努力得出血,由他牙齒滲出的鮮血!然而童稚的嗓子,發出奴才才會發生的哀求,令人聽來不由得有點滑稽的感覺,滑稽得近乎可憐。
但誰憐稚子?其門下瞧見斷浪像狗般點頭乞憐,盡皆鬨堂大笑起來。
只有斷浪有苦自知,他像狗般點頭,非因怕死,而是不想聶風此番心意白費,不想他的血白流……
可是,在聶風跪得淌血的同時,斷浪小小的心又何嘗不在滴血?聶風既能為他如此犧牲尊嚴,他為何不能反過來成全他像狗般苟活下去?他就跪在聶風身畔,看著他那殷紅的血,斷浪但覺一股熱血往心頭疾衝,他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