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馨體貼的可人兒。二十多年後,一次在香港機場,等機時我買了一些日用品,正要到櫃檯付錢發覺已經有人替我付了,回頭一看,青霞微笑著站在那裡,很隨便地穿了一件白襯衫,背了一個旅行袋,她跟施南生一夥正要到吳哥窟去。青霞已經退出影壇多年,看她一派輕鬆,好像人生重擔已卸,開始歸真返璞了。可是濃妝淡抹總相宜,風姿依舊。
二零零七年十月北京國家大劇院落成,開幕第一齣戲邀請的便是青春版《牡丹亭》三本大戲。青霞在好友金聖華的慫恿下,也一起到北京去觀賞《牡丹亭》。她沒看過崑曲,只想試一試看第一本,哪曉得一連卻看了三天,完了興猶未盡,還邀請《牡丹亭》的青年演員去吃宵夜,她一下便被崑曲的美迷住了,而且由衷地愛惜那群努力扮演《牡丹亭》的年輕伶人。十幾個《牡丹亭》裡的花神把青霞團團圍住,女孩子們興奮莫名,做夢也沒想到居然能跟她們崇拜的偶像東方不敗坐在一起,她們對青霞的電影如數家珍,原來大陸的電視常年在播放她的戲。青霞取出了一疊簽名照片,給了那些女孩子一人一張。香港大學同時在北京舉行了崑曲國際研討會,在國家大劇院七重天的花瓣廳開了一個盛大的晚會,那晚文化界冠蓋雲集,青霞盛裝出席,我挽著她進場時,全場的注意力,當然又集中在這顆熠熠發亮的星星身上了。
這幾年青霞生活的重心之一是寫作,她很認真,有幾次跟我討論,問我寫作的訣竅,我說:寫你的心裡話。她的第一本書《窗裡窗外》果真寫下了許多心裡話,可說是本“青霞心語”,我寫下這樣的感想:
你這本書給我最深的感受是你對人的善良與溫暖。
“真”與“善”是你這本書最可貴的特質,因此這本書也很“美”。
這些話用在她第二本散文集《雲去雲來》上,也一樣正確。第二本書還是以人物畫像刻劃得最好。《印象鄧麗君》是一幅很動人的速寫,鄧麗君是另一則“臺灣神話”,她的甜美歌聲,響徹大地,曾經是多少人的心靈雞湯,尤其是飽受“文革”創傷的大陸同胞。林青霞、鄧麗君在一起,一對麗人,倒還真像青女素娥,月中霜裡鬥嬋娟。難為兩位“神話人物”,竟能彼此惺惺相惜,青霞寫這篇紀念文章,極有分寸,寫到兩人的友情交往,含蓄不露,寫到鄧麗君香消玉殞,則哀而不傷,這都出於她對鄧麗君的敬重,不肯輕率下筆的緣故吧。其實鄧麗君不好寫,她是個神秘女郎,她的聲音在你耳邊,可是她的人卻飄忽不定,難以捉摸。青霞幾筆速寫,卻把這個甜姐兒抓住了,勾畫得有稜有角。
青霞跟張國榮的交情匪淺,兩本書中都提到他,而且筆調都充滿了憐惜與哀惋。二零零三年四月一日張國榮從文華酒店跳樓自殺,香港人為之心碎。此後青霞每上文華酒店,總要避開Clipper Lounge的長廊,因為生前,張國榮常常約她在那裡聊天,青霞與張國榮之間似乎有一種相知相惜的心靈之交,張國榮事業鼎盛,滿身榮耀,但無論在演唱會上或是電影中(《胭脂扣》、《春光乍洩》、《霸王別姬》),他的眼神裡總有一痕抹不去的憂傷,青霞瞭解他,同情他為憂鬱症纏身的痛苦。張國榮的孤獨,她懂,因為她自己也有過同樣的感受。同一篇文章中,她寫到有一回拍完戲,深夜回返公寓,遠眺窗外,一片燦爛,如此良夜,香港的美景當前,青霞突然感到孤單,不禁傷感哭泣起來。藝人爬到巔峰,高處不勝寒的孤獨與寂寞,往往也就隨之而來。
寫到不同個性的人物,青霞的筆鋒也隨之一轉。楊凡與張國榮兩人南轅北轍,形容楊凡的調皮任性,瀟灑豪放,青霞的筆調變得輕鬆活潑,《醉舞狂歌數十年》,她把楊凡寫活了。甄珍與鄧麗君又是一個強烈對比,她把甄珍寫成《一個好女人》,她筆下的賢妻良母,變得有點詼諧,但看得出來,甄珍的賢惠,她是真心欽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