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漸起,日暮被黑暗扯出了一個偌大的缺口,放眼看去,那方缺口猶如墨滴融水一般慢慢擴散,直至天上再也找不到任何雜色。
烏雲蔽天,連月色都遮得無法窺見。
沈易披著斗笠推門走進來,在滿室的黑暗中,我正趴在矮桌上閉目養神。
緩慢而輕盈的腳步移動而來,神經跳動一下,眼皮上隨即就染了一片火紅,還帶著點點火烤的熱度,我沒睜眼,腦中卻莫名其妙地開始想象火焰的奇形怪狀……
隨即胳膊被人戳了戳,沈易道:“阿姐,你為何不點燈?”
我想也不想:“節能。”
“……”
掀開眼皮,沈易就這麼對著燈火出神,鮮豔同那抹冷傲融在一起,將他的眸子襯得異常妖冶,像是開在血色中……我愣了一下,趕忙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在想什麼,實話說,我覺得你這樣子像是走火入魔的先兆。”
“走火入魔?”他挑眉,眸中的冷傲慢慢隱去,只剩零碎的火紅,“我若真的走火入魔,一定要去殺了所有的仇家!”
殺人報仇……我抖了抖。
下一刻便意識到這個話題太危險了,如此很可能一不留神就能將沈易的理智給破壞掉,我幫他倒了碗水推過去,開始轉移話題:“涼的行不行,暫且沒有熱的,你若是真想喝熱水的話,那便……”我頓了頓才道,“自己去燒吧!”
沈易也抖了下,端起茶碗仰首而飲:“……涼的就好。”
這樣毫無營養的對話不知不覺就被淹沒在瀟瀟秋雨中,有風掠過樹枝拍在縱橫交錯的窗格子,我裹緊衣服縮了縮。
其實自始至終我猜不到沈易現在每天出去做什麼,除了知道殺了他姐姐人是他的仇家外,我好想真不清楚他還有其他什麼仇人。這該有著多麼大的深仇大恨呢,能讓他日日夜夜都掛在嘴邊。
看著眼前這個小心翼翼撥著燈捻的少年,有些擔憂,仇恆是把雙刃劍,逼迫一個人報仇時同時也在消磨人的意志。這個好像真是弟弟的孩子,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勸他,讓他活得輕鬆點。
畢竟他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可我自己的事情還是一團糟,如何管得了他呢。搖搖頭,我想,我絕不是一個無私的人。
…… ^ ^ ……
第二日一早起來,趙大娘照例送來幾顆雞蛋,毫無例外的,沈易又跑得沒了影子,我們似乎都已見怪不怪了。
趙大娘放好雞蛋,拉著我便開始聊最近街上的趣聞。
“阿昀你知道封家小姐吧?”
我點頭,當然知道了,她順走了我一個籃子,我可始終耿耿於懷呢。
“封家小姐出嫁那天可謂五里十街,張燈結綵呢。”趙大娘側了側臉,悄聲道,“鑼鼓嗩吶吹吹打打,到了封府迎親,卻不見封小姐的蹤影!”
這件事我自然也知道,畢竟都過去很久了。且不說高長恭離開的日子便是封小姐出嫁的前一天,這樣大的事情,早在幽州穿得沸沸揚揚,這樁神秘的失蹤案,當真成了方圓百里的一大茶餘話點。
封家選的夫家是領軍副將的庶子,雖然庶子不如嫡子的地位高,可這庶子母親家族的地位頗高,嫁過去無論如何也差不到哪裡去。封小姐逃婚了我可以理解,畢竟嫁給一個自己不愛的人,每個姑娘都不願意。
不過早先傳言她同定親男子相遇薔薇林的事情,也是事實,如此想來,這不願委實牽強。其實喜不喜歡都是一夕之間,搞不好封姑娘在出嫁當天發現自己不喜歡未婚夫,這也未可知。
趙大娘神秘道:“街上傳言,封小姐去慕容府找慕容公子,至於找沒找到,無人可知,但兩人現在都不見了卻是事實!”
我剛喝下的水就這麼一口噴了出來:“慕容公子……慕容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