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珩坐在樹下,挑了挑眉,一手拍開酒罈封泥,毫不在意地撣了撣衣袖。
春來陣法運轉,輕而易舉便化解了那幾道劍光,連同那些聲音在內,一點都沒有漏進山頭分毫。
小師弟要專心練劍,怎可受到那群聒噪之人的影響?
不讓看,就是不讓看。
他安靜地又看過一遍小師弟練劍,在第三遍結束時忽然出聲指點。
「身法過快,劍尖過高,再來。」
持劍的少年沒有說話,只是重起一試,劍尖微壓,按照師兄所說變換劍路,果然愈發流暢自如。
又三遍,劍訣執行已無任何滯澀。
再三遍,劍中真意已得七八分,再要更進一步,只有等境界提升,另有感悟。
這一套落河劍法是落河派的入門劍法,卻也是落河派立身根本所在。想練會,極容易,想練好,卻極難。
這是蕭翊第一次正兒八經學習一套完整的劍訣,能有此成果,堪稱前所未有。
一套劍訣練完,蕭翊終於停下練劍,回過身,向自己師兄行禮。
「謝師兄教誨!」
少年人眼神明亮,嘴角微揚,儘管極力壓抑,還是掩不住神情中那抹喜悅的意味。
少年心性,本該如此。
景珩低頭喝酒,不緊不慢地「嗯」了一聲。
蕭翊眼神微頓,臉上的笑容稍稍收斂起來,有些茫然地望來。
景珩喝完酒,笑了笑,說道:「等你把這套劍法練成,我教你自己煉一把本命劍。」
流雲巔一脈的劍修,從不會去劍峰問劍,而是自己鑄就煉化,是落河諸峰中與本命劍最為親密的一脈。
蕭翊聞言,臉上笑容頓時越發燦爛,歡呼一聲,就向樹下的大師兄跑來,直直撲入對方的懷裡,一臉認真地承諾道。
「一言為定!」
這一年,蕭翊十三歲,病體初愈,終於開始學劍。
這一年,景珩兩百三十歲,陷入瓶頸多年,卻在靜觀師弟練劍時有所感悟,瓶頸漸漸鬆動。
自此之後,流雲巔上始終有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日日勤修不輟,重複出劍收劍。
春夏秋冬,一晃而過。
那道大的身影始終未變,牢牢守在原地,如同磐石般穩定如初。
那道小的身影正在慢慢拔高,先到師兄腰間,而後至胸膛,接著與肩平齊,最後兩人並肩,身形相仿。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漫長而平靜的修道歲月飛逝而過。
流雲巔上始終春意融融。
—
六十年後。
流雲巔練劍坪,劍光流轉間有磅礴劍勢沉沉壓下,九天流雲被攪動,掀起驚雷陣陣。
在這其中,卻有飄渺不定的劍意飄忽而走,有時如春風化雨般輕柔小意,有時又如雷霆萬鈞霸道無匹,轉換間自然而然,毫無滯澀。
「嗡!」
伴隨著一道清亮劍吟,天地間異象盡散,劍光自天邊筆直落下,最終安然歸於劍鞘。
「師兄!」
蕭翊回過身,向另一旁的白衣劍修微笑輕喊,眼中劍意湛然,卻於下一刻倏爾消散。
收放自如,守心靜意。
他如今已是守境境巔峰。
「恭喜。」
在蕭翊出劍的同時,景珩一直在旁安靜看著,自是欣慰不已,滿目皆是笑意。
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少年。
曾經纖瘦虛弱的少年如今已是身形挺拔修長的青年模樣,一襲白衣大修飄搖間自有仙氣飄渺,已有了幾分未來劍聖縱橫天地,所向披靡的模樣。
他的師弟正在飛快地成長,拼盡全力追趕自己的步伐。